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陈默。

    陈默同样是第一次来这个洋鬼子炸鸡店,这会儿见到那些小孩子手里的赠品玩具,想了想也跑去买了份儿童餐,把附赠的哆啦a梦丢给了陈静。

    “你小时候老去隔壁张跛子家看动画片,回来就吵吵着跟我要大肚子猫,这玩意有变形金刚带劲吗?”陈默显得很不屑。

    “是机器猫,不是大肚子猫!”陈静抿嘴微笑,喜孜孜地摆弄起布偶来。

    这款哆啦a梦带录音功能,捏左爪录音,捏右爪播放。陈静抱着不撒手,不是录“哥哥是小狗”,就是录“陈默大坏蛋”,一张小脸笑得有如春花。

    久违的阳光正从落地窗外洒进,为寒冬平添了几分暖意。食物托盘里垫着的广告纸上,印着一家男女老少手拿炸鸡其乐融融,宣传语是“爱与家庭”。

    “礼拜五一起回去吧。”陈默看了眼那张广告纸,忽然开口。

    “真的啊?”陈静惊喜不已。

    半个小时后,兄妹两人走进一家手机店。陈默挑了半天,花一千二给妹妹买了只小巧的摩托罗拉,又跟老板讲价,以一百块敲定了一只二手山寨机。

    “哥哥,你哪来的钱啊?”陈静缩着手不敢接,“我要手机干什么?太浪费了!”

    “你们班同学都有,我妹也得有一个。”陈默把手机盒往她怀里一塞,“走,买衣服去。”

    也不知是不是没在意,陈默并未回答小丫头的第一个问题。

    金沙大厦是延城步行街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场,装修得富丽堂皇。陈默带着满脸茫然的妹妹走进“丽人”女装店时,手里正把玩着山寨机,不小心按到了mp3免提播放,一首雄浑苍凉的《月亮之上》顿时隆隆回荡在店堂里,几乎要将玻璃震碎。

    “欢迎光临!”营业小姐皱起了眉,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

    吃导购这碗饭,首先得有双锐眼。衡量一个男人有没有钱,最精准的标尺就是看表看鞋看皮带,眼前这毛头小子最多十七八岁,穿得就像个捡破烂的,跑来金沙到底是要充哪门子大头?

    营业小姐冲着同班搭档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也撇了撇嘴,露出一个冷笑。

    等到陈静畏畏缩缩走进来时,营业小姐这才恍然,原来捡破烂的小子是带着女友到这里开眼界来了。这样的乡巴佬向来不少,每次都是空手进空手出,活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全不知自己身上的土渣子味有多熏人。

    “二毛,过来看这件衣服。”陈默没在意营业小姐的异样眼光,冲着妹妹招手。

    陈静却早已有所察觉,走到边上悄悄拉了拉他,“哥,咱们走吧。这里东西贵,你真要给我买,咱们去地摊就好啦!”

    “你是大姑娘了,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行。”陈默笑了,“不怕,我口袋里有钱。你来摸摸这衣服,料子好像挺好的。”

    柔和的灯光让模特身上那件白色毛呢大衣显得格外华美,陈静看了半天,手却不敢动,“别摸了,摸脏了怎么办。”

    “摸下怕什么的!”陈默瞪了她一眼。

    小丫头迟疑着伸出手,在衣服上轻轻碰了下,轻声赞叹:“好软啊!”

    “这件是新款,打完折2800。”营业小姐冷冷抛出一句,很奇怪这两人哪来的勇气,光看还不够,居然连手都开始上了。

    她眼中捡破烂的小子却并没有露出大惊失色的窘迫表情,只“哦”了声。小丫头倒是被吓得不轻,拉着穷小子似乎是想走,后者干脆连动都没动。

    “麻烦你,我们想试一下。”陈默客气地说。

    “打完折2800!”营业小姐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要不是商场楼管这段时间在狠抓服务质量,她早就忍不住把这两人赶出去了。就你们这年纪,这打扮,28才是合适的价位吧?

    “我听到了,2800是吗?麻烦你把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也一起拿了试下。”陈默冲她笑了笑,眼神清澈。

    营业小姐沉着脸,照陈默的要求取了衣服,领着手足无措的小丫头走向更衣室,一路上把高跟鞋跺得咯吱作响。陈默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两名导购愈来愈明显的怒气和轻蔑,又折腾了她们将近半个小时,最终为陈静从头到脚选定了一整套搭配。

    白色翻领大衣,浅灰毛衫,黑色加绒直筒仔裤,一双牛皮小方头短靴――人靠衣装的老话半点不错,出了更衣室的陈静既羞涩又不安,原本就清丽绝伦的容颜在衣装衬托下更是如同明珠生辉。

    “我的眼光不错吧!”陈默嘿嘿傻笑。

    “试试就好了,不用真买的……”陈静在更衣室中已经一样样看过标价,此刻面红耳赤,只觉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在人家店里折腾到现在,自己被骂两声倒没什么,哥哥要是跟人吵起来怎么办?

    “您眼光确实好,要是选定了的话,我们可以给您打个七五折。”营业小姐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通,面无表情地直视陈默,“算下来总共5998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再装啊!到了这个时候,看你还怎么装?!营业小姐在心里冷笑。忘记信用卡密码的老借口吗?钱包被偷了?还是假装嫌贵讲价,最后再仓惶而逃?

    “我没有卡。”陈默老老实实地承认,然后在怀里摸了半天。

    “下次不是你该进的店,就别进了。”营业小姐正要以一句轻描淡写但却杀伤力十足的话语,终结这场闹剧,却看到陈默终于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个皱巴巴的黑塑料袋,菜场鱼贩子常用的那种。陈默从里面倒出一叠百元大钞,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数了六千出来,然后将剩下的钱胡乱包好,往后腰一插。

    “你们也挺辛苦的,两块钱就不用找了。”在对方瞠目结舌地注视下,陈默真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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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软蛋与血性

    跑东郊煤矿这条线的中巴大多是老爷车,一路下来能把人颠得散架。

    陈默把外衣脱了垫在腿上,让小丫头枕着睡觉,自己则望着窗外流逝的景物发愣。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家了。

    事实上,他到现在仍有点不敢相信,打拳能赚这么多钱。

    那两万八千三百块拿到手后,他数了七遍。

    陈默干过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小煤窑背煤,每筐5毛钱,两边肩膀上磨出的血痂将近一指厚。那年他十二岁,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天盛着凉水的桶里,不知道被谁扔了烟头进去。水中那股难以形容的焦油味让他很想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照喝。

    井下没有第二个干净的水桶,正如他现在找不到第二条更好的路。

    当时有个江北人对陈默一直不错,那家伙又黑又瘦,不背煤的时候总是醉醺醺的,说爷们不喝酒就等于白来世上一遭。某个曰头暴烈的午后,一帮人躲在井下吹牛,江北人扒拉着搪瓷缸里已经馊了的饭,说要是哪天自己发了财,一定把跟人跑了的老婆找回来。他被工友笑得很惨,却不以为意,还问陈默将来有钱了最想干啥。

    陈默记得自己的回答是,买一屋子米,给陈静天天煮干饭吃。

    最难捱的那些年,煤矿家庭大多会在吃饭时烧一锅稀粥,一点干饭。因为要下井卖体力的缘故,只有男人才能吃干的。陈默在小煤窑背煤,煤窑方面每天管一顿中饭,他向来抢着要锅巴,少点也无所谓,因为可以带回家给陈静吃。那时候家里条件极差,一曰三餐都喝稀粥,根本没有煮干饭这么一说。有一回陈静在家饿得头晕眼花,跑去小煤窑找哥哥,走在山路上看到一棵野桃树结了果,便过去摘。那桃树生在高坎上,陈静年纪太小,也不知道凶险,一脚踏空摔得半天爬不起身。最后她走到煤窑的时候,额角上的血还没干,望着陈默却笑得很开心,捧出十几个又青又小的野桃子,说哥哥我一个都没舍得吃,我俩现在一起吃啊!

    陈默在煤窑跟成年人打架连眉头都不皱,那天却哭得跟狗一样。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赚大钱,让妹妹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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