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婴姿便道:“那师兄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参加科考,师兄总是很有办法的。”

    张原赶忙摇头道:“这个我真是爱莫能助,师妹想必也知道,那考棚龙门验身很是严格。”

    王婴姿面色微红,说道:“贿赂一下那些胥吏,如何?”

    张原道:“这不行,王老师也决不许的。”

    王婴姿双肩一塌,黯然道:“我也知道不行,只是不死心,以为你会有好法子呢。”

    张原道:“师妹制艺与我水平相当,我若能通过府试、道试,师妹也能,我是生员,师妹就是女生员。”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

    王婴姿瞪大眼睛笑道:“师兄中了举,那我就是女举人,师兄中了进士,那我就是女进士。”

    这师兄妹二人相视大笑。

    船娘取来短锄,张原执锄细心将那根笋完整地挖了出来,船娘赞道:“张公子挖得好,方才二小姐挖断了好几根。”

    王婴姿道:“这笋就劳师兄带回家去煮了吃掉,为我报仇。”

    张原道:“就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若是难吃,这报仇也痛苦。”

    王婴姿笑,船娘道:“张公子,这里的笋极鲜美,象花藕一般嫩,象甘蔗一般甜,张公子回去煮食就知道了。”又问王婴姿:“二小姐是不是该回去了?等下老爷会找的。”

    王婴姿“嗯”了一声,望着张原道:“师兄比我爹爹还诙谐善谑,每次看到师兄,总让人心情愉悦。”

    王婴姿说这话时毫无扭捏之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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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莲花原属似花人

    小舟顺流而下,在临溪木阁处靠岸,王婴姿上了岸,对张原道:“这笋等下让人送到师兄家去。”抬头一看,木阁上有人凭栏下望,便不再多说话,朝张原拱拱手,上了栈道往别处去了。

    张原也看到阁上的大兄张岱了,快步上到木阁,问:“大兄何时来的?”

    张岱笑道:“介子,我可等你半曰了,方才在那边堂阁上品到了西湖龙井茶,而且是西湖龙井中最上品的‘莲心茶’,应该就是你送给谑庵先生的吧,果然妙极,杭州织造太监实在是享受。”

    张原道:“族叔祖那里也送了一斤,我自己是一两也没留。”

    张岱道:“那我要常去大父那里讨茶喝。”话锋一转,指着栈道那端王婴姿的背影问:“这人是谁?”

    张原道:“是谑庵先生的子侄。”

    张岱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是吗,可我怎么看着象是女子?”

    张原镇定自若道:“男子女相的不少,王可餐就很象女人。”

    张岱探究地打量着张原,笑道:“非也,王可餐是男子,这我知道,但这位――”抬眼再看时,王婴姿已经不见了。

    张岱遥指王婴姿消失处:“但这位显然是女子,因为她是裹足的,王可餐再怎么象女子,却未裹足。”

    张原诧异了,方才王婴姿上下船他也注意了一下王婴姿的双足,王婴姿穿的是儒生常见的那种双脸羊皮鞋,脚可不小,应该是未缠足的啊,何以大兄断定王婴姿是缠足的?

    张岱见张原有些疑惑的样子,得意道:“介子弟这方面就不如我了吧,我也没看到她的足,只看她那袅娜的步态,就知道她是缠足的,而且缠的是扬州小脚,扬州小脚纤直细长,拇趾未拗折,这个有讲究,并不是所有女子适合缠扬州小脚的,要那种天生脚短而宽的才行,以竹片扶夹,限制其宽,这样裹出来的脚纤直细长,筋骨也未大损,把玩起来――”

    张岱住口不言,他不知方才这儒衫女郎是何人,不敢亵语。

    张原摇了摇头,心想:“王老师也未能免俗啊,婴姿师妹竟也缠足了,我还以为婴姿师妹也和澹然一样未缠足呢,婴姿师妹幼时缠足时想必会大哭,王老师于心何忍。”又想:“也许是王师母逼着婴姿师姐缠的,前曰婴姿师姐出来见我,就被王师母拽回去了,王师母比较严厉。”想着先前在竹林中王婴姿拍着竹子哭说要参加科考,不禁甚为怜惜――张岱见张原出神的样子,嘿然道:“介子你可不是糊涂人,就算没注意她的小脚,也能看出她是不是女子,说,她是谁,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就问那船娘。”

    张原无奈道:“不瞒大兄,她是谑庵先生之女,喜欢扮书生――”

    “果然是她!”

    张岱一拍大腿,那兴奋的样子让张原愕然,只听大兄张岱又道:“这是谑庵先生的次女是吧,有意许配与你为妻的那位王二小姐?”

    张原吃了一惊,这时难装淡定,忙问:“大兄从哪里听来的?”这事他只向母亲和族叔祖张汝霖说起过,而且也是有意避开婢仆耳目的。

    张岱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是听侍候大父的茶僮说的,想必你向大父禀报此事时被茶僮听到了。”

    张原道:“大兄,这事莫要传扬出去,谑庵先生肯原谅我已经够宽容的了,若传扬出去让他失了颜面,那小弟以后如何与谑庵先生相见。”

    张岱却不以为意,问:“你既知如此,为何还与王二小姐同舟去挖笋?”

    张原语塞,人,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张岱笑笑的看着张原,说道:“介子莫非想鱼与熊掌得兼?别矢口否认,我辈率姓而为,不必效冬烘道学虚伪,你要抓住最初一念,那才是你的本心。”

    张原心道:“我最初之念,是觉得婴姿师妹很可亲,与她说话交往颇为愉悦,这是我的本心,而其他种种顾虑却是因为世俗的束缚――”

    张岱又道:“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介子可知这是谁的高论?”

    李贽的《童心说》呀,这篇短文四百年后的张原粗略读过,当时并不觉得如何震聋发聩,而现在听大兄张岱说来却是惕然有省,有童心才有真情,不过并不是有真情就能所向披靡的,人不是生活在哲思和空想里,现实是如此的坚硬,李贽自己也最终被诬下狱自刎而死――张原道:“此论甚奇,源出王阳明良心说,却有新意,不知是哪位贤达的大作?”

    张岱道:“这便是李卓吾的《焚书》,不读《焚书》,难称名士。”晚明士人逾礼放纵,从王阳明、李贽这里恰能找到思想依据。

    张原问:“李卓吾先生仙逝几年了?”

    张岱道:“仙逝已十年,可惜啊。”又道:“李卓吾行事惊世骇俗,六十多岁了还与湖北麻城梅御史孀居的女儿相恋,李卓吾入狱也与此事有关。”

    张原惊讶道:“还有这等事,我却是未曾听闻。”

    张岱道:“李卓吾那时已出家为僧,梅氏女望门而寡,《焚书》里有李卓吾写给梅氏女的四首七言诗,深情自蕴,我以为古今情诗以此为最,试为你吟诵――”吟道:

    “一回飞锡下江南,咫尺无由接笑谈。却羡婆须蜜氏女,发心犹愿见瞿昙。”

    “持钵归来不坐禅,遥闻高论却潸然。如今男子知多少,尽道官高即是仙。”

    “盈盈细抹随风雪,点点红妆带雨梅。莫道门前马车富,子规今已唤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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