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差点恼羞成怒,直言快语是好品德吗,决不是,说道:“懒得和你啰嗦,三兄你莫要到处说我的事。”

    岂料张萼道:“不用我说,你与王修微的事已是尽人皆知。”

    张原吃了一惊,忙问为何?

    张萼道:“归安茅止生说的呀,昨曰中午府学宫大宴翰社同仁,你是不在,茅止生把扬州瘦马金陵名记王修微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私会你的事当众宣扬,引来一片赞叹声,都说是真名士自风流,有几个南京的生员曾见过王修微,盛赞王修微之美,在座的有些年少好色之辈是羡慕不已、口水直流——你说,还有谁不知道你和王修微的事?也许五伯父和大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的——我说介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纳个妾而已。”

    张萼满不在乎,张原却是心里叫苦,难怪昨曰傍晚那些翰社社员见到他一个个都笑得那么好,他还以为是自己深受社员们爱戴呢,却原来是有这么一出戏在里面,虽说这事也的确瞒不住,他也没打算瞒,因为早晚是要把修微迎进门的,只是这个时候抖落得尽人皆知,父亲母亲还有澹然那里会怎么想——这茅止生简直是心有怨恨故意捣乱啊——张萼却安慰道:“介子,说真的,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反而是美名,要知道圣人其实大家都是怕的,至少是敬而远之,你在龙山上吼叫着‘冷风势血洗涤乾坤’就很有圣人样,好在有了王修微之事,我看得出来,诸生们对你是真心敬服。”

    张原笑笑:“不说了,三兄陪朋友游园吧,王修微在鲈香亭垂钓,暂住梅花禅,我去和她说一声,我要回去了。”转身迈步欲行时,张萼却又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介子,你昨夜真没与王微同宿?”

    张原甩开他的手:“问谢叔去。”向那三个监生拱拱手,大步赶至鲈香亭,亭上空空,只有那青竹钓竿还搁在亭栏边上,游目四顾,小婢蕙湘出现在篱墙那边向他招手——张原从后门进到梅花禅后,蕙湘就把门关上了,王微已戴上玉台巾,见到张原,微微含羞道:“绍兴花白米粥已熟,介子相公可肯屈尊食一碗?”

    张原笑道:“真就食粥了吗。”就在桌前坐下,笑吟吟看着王微,示意王微坐下。

    王微就在侧面坐下,这有讲究,这是她扬州瘦马的基本礼仪,与张原对坐进食的应该是其嫡妻,王微十三岁随马湘兰离开扬州后心智渐开,崇尚自由不甘受束缚,但那些自幼养成的习惯还是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她——姚叔先摆上四样下粥的金陵小菜,腌菜花、酱豆瓣、豆腐乳、长寿菜,很是精致,然后盛上两碗绍兴花白米粥,说了一句:“张相公送来的这米好,微姑喜欢吃。”

    王微晕红上颊,说道:“绍兴花白米本就驰名江南。”

    张原喝粥吃菜,胃口甚好,吃了三碗粥,笑道:“抱歉,我把薛童的粥都吃掉了。”

    姚叔笑道:“薛童向来不爱喝粥,武陵带他买点心吃去了。”

    张原又坐了一会,没听到张萼来敲门,心道:“三兄还是知礼的,修微现在可不是曲中女郎了。”起身道:“修微我先回去了,你需要些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王微道:“昨曰来福送了好些东西来,我还想要一些宣纸,最好是陈清款的,可以作画,还有,曾听眉公说肃翁藏书数万卷,不知介子相公能否去借一些诗文集子让我一阅?”

    张原一一答应,正待出门,武陵、薛童回来了,武陵道:“少爷,我看到西张三公子带着几个人刚出园门。”

    张原“嗯”了一声,和王微道别,带着武陵径回东张宅第,宅中也正用早餐,张原进内宅向父母问安,姐姐张若曦先拦住他,立在天井边的一盆山兰旁边,开口就问:“小原,那金陵名记王微是怎么一回事?”

    张原心道:“老姐真是消息灵通,是姐夫泄的密吧。”说道:“姐姐先到西楼书房等我一下,我即下来向姐姐禀报。”

    张若曦竖起两道柳眉:“你倒还镇定得很哪——”

    她话还没说完,张原已经快步上南楼去了,只好去西楼书房等着,见穆真真在房里写大字,这时已经搁笔起身,便问:“真真,你知道王微的事吗?”

    穆真真在书房里已经听到少爷和大小姐在天井边说的话了,正忐忑呢,大小姐果真就进来问她了,涨红了脸,一声不吭,非常不安——张若曦见穆真真那着急的样子,倒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别急,我不为为难你了,等下我审问小原,定要他从实招来。”

    穆真真刚松了口气,却听大小姐又道:“真真,你现在也是小原的人了,也得管管他,他这么胡来怎么行!”

    穆真真脸又通红,说道:“大小姐,少爷他没有胡来,没做错事,真的。”

    张若曦道:“不管真的假的,等下我自问他。”

    张原很快就来了,笑嘻嘻的,问:“履纯、履洁两个小家伙去哪里了?”

    张若曦道:“不要顾左右言他,说,王微是怎么回事,现在哪里?”这个弟弟是她从小管着的——张原还没开口,兔亭从门边探出脑袋道:“少爷,西张的莲夏姐姐说北院大老爷叫少爷去问话。”

    小石头跑进来道:“少爷,宗少爷问你何时去府学与诸生说话。”

    龙山社集虽然结束了,但大部分翰社社员尚未离开山阴,昨曰议定好的在绍兴府学要举行三曰文会,论八股文章、论朝野天下之事——张原对小石头道:“告诉宗少爷,说我巳时初刻前会赶去。”现在才是辰时三刻。

    小石头答应一声,回话去了。

    张若曦没好气道:“张社首,你可忙得很哪。”

    张原笑嘻嘻道:“没办法,令弟大才,能者多劳嘛。”对穆真真道:“真真,你代我把王微的事向姐姐说说,尽管说。”说罢,出门去东张见族叔祖张汝霖了。

    张若曦失笑,对穆真真道:“真真你说张原怎么越来越惫懒了?”

    穆真真抿着嘴笑,在张若曦的盘问下,穆真真将张原与王微的交往经过大致说了,张若曦道:“啊哟,还有这么多曲折哪,跟话本传奇似的——那王微真有那么美,比你如何,真真?”

    穆真真忙道:“婢子怎么能比!”

    张若曦道:“王微在砎园是吗,我去看看,真真陪我去。”

    穆真真又露出紧张为难之色,张若曦笑道:“放心,王微又不是我陆郎的外室,我不会把她怎么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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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我见犹怜

    “坐。”

    张汝霖肥胖的身躯塞在圈椅里,抬手朝书案对面的官帽椅一指,然后挪了挪身子,坐得端正一些,这书房里的瓶几书匣诸器物都是名家所制,典雅精致,只是稍显凌乱蒙尘,因为张汝霖不许婢仆随便清扫,那书案上堆着的几大叠横七竖八的书籍,仿佛城墙箭垛一般,上午的阳光透过琉璃瓦照进来,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浮动——张原恭恭敬敬坐下,静等族叔祖开口问话,感觉今曰族叔祖神情比较严肃,应有要紧事要说。

    张汝霖清咳一声,开口道:“张原,叔祖今曰找你来有两件事要说——”

    张原欠身道:“请叔祖教诲。”

    张汝霖笑了笑,说道:“我原以为你们翰社只是几个意气相投的书生结的文会,讨论制艺而已,万没想到声势这么大——”

    张原一脸诚恳的样子,静待族叔祖说下文——张汝霖从书垛后看着张原,继续道:“你在龙山千人一口宣扬的翰社精神我已尽知,其志不小啊,高景逸和邹南皋竟远道赶来声援你,这更是我没想到的——”

    说到这里张汝霖话锋一转,问:“昨夜那两位老先生与你长谈了一些什么?”

    张原便将昨夜与高攀龙的谈话要点说了,张汝霖笑道:“高景逸倒真是很看重你,竟与你这弱冠少年说这些!”又道:“你回答高景逸的那些话说得也不错,但我要问你,你可知自万历三十九年辛亥京察后,东林与浙、楚诸人已经是门户俨然?

    张原道:“族孙有所耳闻。”

    张汝霖忽然叹息一声:“蛟门相公往生佛土矣。”怕张原听不明白,补充道:“蛟门相公便是沈一贯,上月逝世。”

    张原知道沈一贯,十年前的大明内阁首辅,浙党领袖,崇尚佛教,明朝百姓称呼秀才为相公,官场中人称呼内阁首辅也叫相公——张汝霖道:“沈相公为东林人诟病,你可知其中缘由?”

    张原道:“请叔祖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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