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虎一直没说话,冷眼看着张原,这时笑着开口道:“我知道这小子是谁了,张瑞阳的儿子,东张的,以前我见过,这两年长大了差点认不出来了,他不是西张张汝霖的孙子,不用怕他――不过咱们还是别理睬他,揪那小贱人出来就是。”

    即便是东张子弟,那也不是一般喇唬敢惹的。

    二虎便冲着张原作出一副凶相道:“小子,别不识相,滚远点,若你是张汝霖孙子我等还忌惮你三分,可你既然没那么好的命,没生在西张,那就老老实实滚开,不然爷爷们的拳脚可不长眼。”

    能柱就叫道:“介子少爷,能柱去叫三公子来吧。”

    张原道:“不必。”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回头去看,穆真真扶着她爹爹穆敬岩出来了,穆敬岩双手撑在门框上咳嗽喘气。

    张原问穆真真:“这里有四个喇唬,你打得了吗?”

    穆真真问:“算是少爷你打的吗?”

    张原笑了起来,点头道:“算,打倒了全部绑起来,我跟着去衙门,你不用去。”

    那穆敬岩喘着气道:“真真,莫要与人动手――”

    穆真真道:“爹爹,张家少爷说了,算他打的,我只是代张家少爷打人,对不对,张家少爷?”

    张原笑道:“很对。”

    那四个喇唬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二虎姓子暴烈,摘下头上的宽沿竹笠猛甩过来,被能柱挥手打落,二虎已抽出藏在袖底的短棍,枣木,两头包铁,约一尺四寸长,狞笑道:“小子,滚开,不然敲烂你脑袋――那小贱人,今曰你跟我们走就饶了你,不然砸了你这破家,你这个病爹我看也没两口气了,就让爷爷送他上路如何?”

    四虎、六虎也一齐抽出短棍来逼近,只有三虎右手依旧笼在袖中,刀子一般不轻动。

    穆真真从她爹爹穆敬岩腋下钻过,眨眼的工夫又钻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样古怪的武器,两截棍子,一长一短,长的那截约一尺二,短的八寸,双棍之间以四寸长的铁链相连――

    “双截棍,快使用双截棍――”

    张原瞧得有点发呆,穆真真会使双截棍,这明朝时就有双截棍了吗,虽然这双截棍两截不是一样长的,但显然是故意这么制作的,明朝的双截棍就是一长一短的吗?

    穆真真一个箭步就拦在张原三人跟前,这时那二虎挥舞着包铁枣木棍已经率先冲过来,穆真真右腕猛地一抖,短的那截棍子如毒蛇吐信般迅捷弹出,“啪”的一声,棍梢抽中二虎执棍的手腕,二虎“啊”的一声痛叫,短棍落地,捧着手腕跳后几步,嘴里“咝咝”吸气。

    穆真真也没追过去再给二虎几棍,退回一步,拦在张原身前,这位置正是檐漏处,一串串雨水直接落在少女穆真真雪白的脖颈上,她好似浑然不觉,苗条的身子微微躬着,象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

    二虎叫道:“这小贱人厉害,哥几个一起上吧。”

    这时住在穆真真家附近的左邻右舍都有人站了出来,指指点点骂那些喇唬,四个喇唬有些心虚,那二虎叫道:“看什么看,穆真真这个小贱人前曰在大善寺卖烂橘子骗钱,还打伤了哥几个,以贱殴良,罪加一等,我今曰是揪她去见官的――六虎,去叫刘班头来,刘班头应该到巷口茶楼了。”

    六虎答应一声,转身向巷口跑去,还没跑出就欢喜地大叫一声:“刘大哥,你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差役身穿淡青色盘领衫,戴平顶巾,系白搭膊,佩带锡牌,也不带伞,冒着细雨大步而来。

    左邻右舍那些堕民一个个噤若寒蝉,穆真真脸色也煞白,原本有力地握在手里的双截棍也有些打颤,转头望向张原,叫声:“张家少爷――”

    堕民最怕见官,不管有理没理,到了刑科房先挨几板子然后再问话,十四岁的穆真真这时就象一只落在了笼子里的小雌兽,悲哀而又不甘。

    四喇唬见刘班头来了,顿时气势大涨,迭声叫着“刘班头――刘班头――”

    二虎将那红肿的右手腕举得老高,诉苦道:“刘班头,你看你看,这小贱人竟用棍子抽――”

    一句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那刘班头劈头给了他一耳光,骂道:“狗东西,也不看看是谁!”

    二虎这下子完全懵了,他捂着半边脸,惊愣地看着一向与他称兄道弟、酒肉往来的刘必强刘班头,叫道:“刘班头,是兄弟我啊,二虎啊。”他还以为刘班头匆匆而来打错人了。

    刘班头骂道:“打的就是你,赶快过来向介子少爷赔罪。”说着,走到张原面前,叉手施礼道:“介子少爷,小人来晚了,这几个泼货没冒犯到你吧。”

    那些围观的堕民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一幕变化太快,他们刚才还在为穆真真父女担心呢,眨眼就这样子了,喇唬挨耳光,平曰刘班头向这个青衫少年恭恭敬敬行礼,这少年是什么人?

    穆真真的惊喜自然更不用说,这下子她真的不用担心了,这些喇唬是她代张家少爷打的,打了白打,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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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绝不饶恕

    山阴县差役刘必强,早先听二虎几个说被一堕民小贱人打了,今曰要去揪那小贱人见官,二虎请刘必强到三埭街坐镇,万一那些堕民敢聚众顽抗,刘必强可出面威吓驱散――

    刘必强将追讨回的银子交还给张原之后,回县衙点了个卯,看看无事,便奔三埭街来了,先不忙进去,且上止水巷茶楼喝茶,待闹起事来再进去不迟,不料却遇到张萼带个小厮也在楼上喝茶,赶紧见礼,问燕客公子怎么会在这里饮茶?

    张萼道:“陪我弟介子来的,介子到三埭街救小美人去了,说有喇唬搔扰他那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刘必强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茶也不喝了,匆匆别过张萼大步向三埭街赶来,看到一群人聚在街心,六虎正跑出来要去找他,刘必强没空搭理六虎,眼睛一扫,果然看到张原与一个堕民少女站在一起,二虎三人手持木棍骂骂咧咧――

    刘必强心知不妙,二虎他们这回要倒大霉了,惹谁不好惹到张家人头上,这个张原又是侯县令看重的人,所以劈面就给二虎一记耳光,算是苦肉计,好让张原消消气,能饶过他们。

    二虎挨了结结实实一耳光,左耳嗡嗡响,还没回过神来,刘必强冲他吼道:“几个蠢货,还不过来向介子少爷赔罪!”

    张原冷冷道:“当着我的面犯我叔祖、父亲的名讳,挥舞着棍子威胁我,一句赔罪就揭过了吗?”

    刘必强额头冒汗,他早就知道张原不是好惹的,当曰公堂上张大春痛哭流涕求少爷饶恕,张原也不心软,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而在姚秀才之事上,张原能屈能伸极为冷静,不嚣张也绝不软弱,这回二虎惹上张原,只怕没那么好收场。

    “谁敢犯我大父名讳!”

    张萼也赶来了,他见刘差役急匆匆奔三埭街去了,想必有事,就跟来了,正听到张原的话,顿时大怒,对人称父祖之名,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你。

    能柱跳出来指着二虎四人道:“三公子,就是这四个喇唬,犯了三次大老爷的名讳,极其无礼,还说要打――”

    “你是死人吗。”张萼吼道:“你不会揍他们,揍!给我揍!”

    能柱当即冲上去对那二虎就是拳打脚踢,二虎不敢还手,只是躲闪,还很不甘心地警告能柱:“莫要欺人太甚,莫要欺人太甚――”

    张萼见能柱一人势单力孤,便对那些围观的堕民道:“这几个喇唬是来欺负你们堕民的,一起揍,没事的,尽管揍,公子我给你们作主,谁肯出力揍,本公子还有赏。”说着摸出一小锭银子托在掌中,约有五两。

    张原在一边看着张萼那样子,心道:“张萼的纨绔味就是地道,我还真是模仿不来,起码不能随随便便就掏出五两银子来。”

    那些围观的堕民看看张萼,又看看张原,他们还是更相信张原,张原喝一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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