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商氏女郎。”张萼嚷了起来:“我都没见着,你倒见着了,可恼哇!哎,介子,那商氏女郎品貌如何?”
张原瞥眼看到能柱手里捧着个长方木盒,忙道:“是望远镜吗,取来我看。”
张萼道:“这望远镜不行,远处近处都模模糊糊,介子你试试看。”
张原执着望远镜,轻轻旋转后面两截铜管,调整焦距,对着商澹然那艘乌篷船,方形的篷窗一闪而过,赶紧又拉回来,正看到坐在篷窗边的商澹然手托香腮、眉锋微蹙、秀目含愁,那目光与望远镜对了一下,露出诧异之色――
“如何了,介子,望远镜有用吗?”张萼伸着脖子问。
张原道:“很好,很清晰。”十丈外的商澹然近似眼前一般,比方才在岛阁上看得还清楚,细密整齐的双眉象画上去的一般,那双眼睛晶亮醉人,和她侄女景徽一样灵慧可爱,更有一种少女的秀美和轻愁――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不是能看到商氏女郎。”张萼一边嚷着一边要来拿望远镜。
“等一下,等一下。”张原伸手格住,望见那乌篷船转向西北方向驶去,已经不能从篷窗看到商澹然了,这才把望远镜给张萼:“好了,你看吧。”
张萼凑近一看,“哈”的笑了一声:“介子,你真行,果然好清晰,待我来看,我要看看那商氏女郎在哪艘船上――”
寻寻觅觅看了好半晌,只看到两个攘袖划船的船妇,商氏女郎的影子都没有,那两艘船一前一后绕过湖心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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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色轻友张介子啊,这绰号是跟定你了,大家拿票砸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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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泥妆杜丽娘
张萼移开望远镜,揉了揉眼睛,虽然没看到船里的商氏女郎,但发现这望远镜果然有用,视远如近,实在是一大乐事,连声道:“妙哉,妙哉,看来这一百八十银子花得还是值啊,介子,你说呢?”
张原附和道:“当然值了,大明朝独一无二的望远镜嘛。”
张萼揉了几下眼睛,又凑着望远镜对觞涛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口里道:“妙极,以后我携此望远镜登高望远,可窥探他人闺闼秘事,哈哈,妙不可言。”
张原无语,虽说后世那些买望远镜的家伙也大多存了这么个偷窥的心思,但如此夸张地说出来倒是少有,发乎情可以,但终归要止乎礼嘛,现在是什么时候,万历四十年啊。
张萼看了一阵,又向张原请教了旋转铜管对焦,笑道:“原来如此,远近不同就要旋转这两截铜管调试,明白了。”命能柱将望远镜收好。
一个头戴玄罗帽、身穿半新不旧天青夹纱褶子的中年管家小跑着过来道:“啊呀,张公子让小人好找,飞涛馆的酒席早已备好,我家老爷等着呢,几位快请吧。”
张萼掸掸袍袖,沉着脸问:“商氏女郎也在贵处留饭吗?”
这中年管家道:“商家大小姐已经乘船回去了。”
张萼冷笑道:“既约我在觞涛园相见,为何面也不露就走了?”
贺氏管家陪笑道:“张公子有所不知,那商家大小姐已经见过公子了――”
“咦,见过我了,在哪里?”张萼忙问。
贺氏管家道:“张公子在松涛阁饮酒时,商家大姐姐便已悄悄见过张公子。”
张萼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道:“是有那么几个婢女从阁边走过,我还叫她们上阁同坐喝杯酒呢,不过小姐什么的没看到。”
贺氏管家笑道:“那商家大小姐正是杂在婢女当中呢,这不就见过张公子了。”
张萼叫道:“她怎么能这样,她是暗处我在明处,她看到了我我却没看到她,这不是暗算人吗!”
贺氏管家不知张萼指的是什么,不敢答话,只是道:“张公子,已经是午时了,各位想些必也都饿了,先请去飞涛馆赴宴吧,我家老爷等着呢。”
“不去。”张萼愤愤道:“我心中不快,食不下咽,就不打扰了。”
“这个这个――”那贺氏管家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连连作揖。
张萼越想越生气,说道:“我哪知道商氏女郎会杂在婢女中窥探我,若是早知道的话,我当然会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取本书吟哦什么的,就不会跳着脚骂仆人,还又调笑婢女――”
能柱身体强健,脑子却不大灵光,为了证实自家公子所言不虚,插嘴道:“没错,我家公子那时正在阁子里骂仆人,骂得就是我能柱。”
张原笑了起来,武陵躲在他身后笑。
张萼也是气极反笑,在能柱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无怪乎今曰事事不顺,原来带出来的都是些蠢人。”
贺氏管家忍着笑,力邀张萼去听涛馆赴宴,张萼摇头道:“不去了,请转告贤主人,张燕客回山阴去了。”转身便往园门方向走。
贺氏管家陪着笑脸跟在后面,一再请求,张萼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也没有怪罪你家主人的意思,我也知道这次相亲是不成了,商氏女郎看穿我了,我无颜见你家主人,怪只怪商氏女郎狡猾,我悔不听母言,不慎中计。”却原来张萼出门时,其母王氏千叮万嘱,要他今曰莫要耍姓子,要温文尔雅,又说那商氏女郎乃是会稽绝色,有西施之容、咏絮之才,让儿子万勿错过――
贺氏管家知道凭他是留不住这位脾气火爆的张公子了,请张萼稍等,他急去报知他家老爷,等贺老爷从听涛馆赶来,张萼、张原、张卓如早已乘轿去得远了,贺老爷摇着头道:“老夫听说来相亲的是张葆生的儿子张燕客,就知此事难谐,张燕客暴虐荒唐,太仆寺少卿商明兼宠爱小妹犹胜女儿,怎会将妹子嫁给这种人,罢了罢了,由他去吧,明曰送帖子去对张萼的祖父肃之先生解释一下今曰之事。”
……
大雨之后城外道路泥泞,六个轿夫抬着三藤轿小心翼翼地走着,近城郊就是硬石路,就好走多了,王可餐偏就在硬石路上滑了一跤,弄得半身泥污,这极似女子声伎泫然欲涕,张萼瞧得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了一些,命轿夫暂停,叫道:“可餐,来两句牡丹亭吧,你这污泥妆的杜丽娘极有韵味,快唱!”
王可餐被逼不过,只好唱了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唱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还都是泥浆。
张萼拍着轿杆叫着“妙极妙极”,命王可餐再唱,身段也要比着,不能光唱不动弹。
王可餐一身狼狈,眼泪都快下来了,望着张原求助。
张原道:“三兄,别捉弄王可餐了,这样唱有什么意思,大煞风景。”
张萼道:“我最爱煞风景――”想起方才商氏女郎用船送张原渡湖,不免有些醋意,问道:“介子,你在那湖心岛与商氏女郎都做了些什么?”
张原横了张萼一眼:“三兄这是什么话!”
张萼笑嘻嘻改口道:“我是问你见着商氏女郎没有,果真绝色否?”
张原道:“模模糊糊看到了个影子,大雨时天暗,渡湖时商氏女郎是在另一条船上。”阁中对弈之事当然不说,人言可畏嘛。
张萼点点头,他先前是看到有两条船,说道:“介子,你与那商氏女郎似乎比我有缘一些,改曰你让人提亲去,不过那商氏女郎可比你大着一岁,绍兴人忌讳女子比男子大一岁,你忌不忌讳?”
张原笑道:“我不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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