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冷眼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沉声问道:“周大人,你掌一省刑名,应该对大明律了若指掌吧。”
见大人面色不善,周南弼心虚道:“下官……下官还算熟悉。”
“那请问周大人,巡抚印信是为何物?”胡宗宪淡淡问道。
周南弼咽口吐沫道:“乃是提督军事,巡抚一省的权力象征。”
“如果有人公然抢夺,该当何罪呢?”胡宗宪语气不变道。
“可当场格杀……”周南弼终于明白胡宗宪的意思,赶紧磕头道:“大人明鉴,李天宠已经不是巡抚了,却还霸占着大人的印信,卑职是给您取过来,不算是违法。”
“印信文书还尚未交割,你就得把他当成巡抚看。”胡宗宪冷哼一声,终于伸手拿过官印,下达了身为浙江巡抚的第一道谕令:“李大人没有治你罪,但本官是不会宽恕的……来人呐!”
衙役们都被他着下马威吓得够呛,赶紧跑出来高声应道:“有!”
“将周南弼的官服除下,暂且后院关押,”只听胡宗宪不容置疑道:“待本官禀明大理寺,再将其槛送燕京发落。”
周南弼马屁拍到马蹄上,一下就被胡宗宪这匹烈马踹晕了,赶紧大声求饶。胡宗宪却理都不理他,对满院子噤若寒蝉的官员道:“本官不需要阿谀奉承之徒,只要实心用事之人,都听到没有?!”
待一众文武轰然应下,胡宗宪便往门口看去,想要让人将李天宠扶进来,再好生劝慰一番……谁知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不止是他,连着张经也悄然消失了。
一看到两位浙江的大佬就这样消失不见,胡宗宪心里一阵茫然,让人招待好上差,便往后院去了。
赵文华早就等在后面了,一见他过来便笑道:“汝贞,你何以谢我?”
胡宗宪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是让我递投名状啊!’虽然与赵文华私交很好,但他毕竟没有见过严嵩父子,只能算是严党的外围人员。现在严阁老将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交给他,自然要他明确表个态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更何况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算是很够面子了。
便毫不思索地答道:“梅林兄厚爱,谢不胜谢,唯有矢志追随而已。”
这是效忠的表示,赵文华颇为满意,他呵呵笑道:“追随不敢当!只要你好好干,再一年半载,总督位子非你莫属。”
胡宗宪的心里一片清明,赶紧谦逊道:“我还是给梅村兄打下手吧。”
“不必为我的事儿挂怀,据说陛下会升我为工部尚书,那是全天下最肥的一个差事,强过那整天担惊受怕的东南总督。”赵文华嘿嘿一笑道:“兄弟,还是哪句话,好好干,哥哥我的前程就在你身上了,保准全力支持你!”
“那就多谢梅村兄了。”胡宗宪再一次拱手道,两人便哈哈大笑着相携往后堂饮酒庆贺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里面的赵文华和胡宗宪在快乐庆贺,外面大街上的李天宠却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时脚下拌蒜,狠狠摔一跤。已经换成便衣的张经,就像一位老父亲一样,赶紧把他扶起来。
每当被张经扶起来,李天宠都会立刻把他推开,再继续往前走。张经便默默的跟在后面,一面他想不开出了事儿。
李天宠就这样跌跌撞撞到了西湖边,他的脸上手上,都有了乌青还破了皮,一身代表尊贵威严的绯红官服,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再没有一点堂堂一省大员的模样。
望着明澈的湖水中那落魄的倒影,李天宠更是接受不了,抬腿便要往下跳,却被张经死死抱住,大声道:“汲泉,你要是死了,你那七十多的老娘怎么办?她可救你一个儿子啊!”
李天宠一下子僵住了,不再挣扎,就那么靠在张经的身上,喃喃道:“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傻孩子,不当官是件好事啊。”张经轻声安慰着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道:“呵呵,远离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用再想方设法保住位置,而去算计别人或防止被别人算计了。”
他定定望着幽深的湖面,声音中满是解脱道:“从此以后再没人把咱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和绊脚石了。虽然没了台上一呼、阶下百诺的威风,还有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奢华,可咱们终于可以睡到曰上三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你可以在父母床前尽孝,我能够看儿孙在膝下承欢,这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李天宠终于开始抽泣,最后哇哇大哭道:“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张经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仿佛安慰哭闹的孩子一般,柔声道:“哭吧,哭吧,哭完这一场,咱们就彻底解放了,以后咱们就只有笑了,让他们愁去,让他们哭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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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一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当天下午,张经便和李天宠登上了归乡的客船,一刻也不眷恋这人间天堂。没有前呼后拥、百官送别的风光,除了几个从故乡带出来的老家人之外,就只有沈默、汤克宽、戚继光和俞大猷四个来码头相送。
瑟瑟的北风中,老总督站在江边,看着就这么几个人相送,心中不由暗叹道:‘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看到老总督脸上的萧瑟之意,几人交换一下眼色,汤克宽便将一把倭刀双手奉上,轻声道:“这是王江泾一战,瓦夫人从匪首陈东手中缴获的倭刀,大人收下做个纪念吧。”
张经点点头,接过这柄有特殊意义的倭刀,朝众人拱手道:“本想跟诸位奋战到肃清倭患,无奈时不我与,老朽只能先行告退了。但倭情依旧严峻,请诸位以东南百姓念,不要计较太个人的荣辱得失,一定要把倭寇全部消灭,还我百姓一片安宁。”
四人一起拱手道:“大人叮嘱,没齿不忘。”
“等彻底胜利了,别忘了给老头子写封信,不然我死不瞑目。”张经转身上了船,朝他们摆摆手道:“好了,都回去吧。”
在四人的注视下,踏板缓缓收起,船老大用力撑起竹篙,客船便缓缓驶出码头,在运河上渐行渐远,江风却把张经那苍凉悲怆的歌声送了过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代巨擘就这样忽然陨落了,留下的人还要继续坚持。
待完全看不见张经的船,四人这才迈步离开码头。沈默轻声问道:“三位将军有何打算?”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听汤克宽道:“我已经像上面申请了,要去北边。”他是张总督麾下的头号大将,战功赫赫,受尽优容,早有一批人看他不顺眼。此刻遮风避雨的大树一倒,今后的曰子肯定倍加艰难,所以沈默和戚继光都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俞大猷却劝他道:“朝廷南剿北守的国策已经定下,武河兄现在去北边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再坚持一下……不管什么人当权,总是需要咱们这些武人打仗吧。”
汤克宽摇头笑笑道:“我向来不把赵文华放在眼里,言语间几多冒犯,如果不主动北去,肯定会被此獠公报私仇的。”说着强颜欢笑道:“俺答每年都来,北方也少不了仗打,说不定过得几年,兄弟我就发迹了呢。”这时候到了卫队等候的地方,亲兵给他牵马过来,汤克宽朝三人抱拳一礼,便先行去了。
沈默又看向俞大猷,俞大猷压低声音道:“不瞒老弟说,张部堂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同意我艹练水军了,并为我从各省调集军船百余艘,已经在扬州集结了,等我一到便艹练起来。”说着双拳一攥道:“我要练出来一支可以出海作战的海军,不能像武河兄的水军那样,只敢在河湖里逞能。”
沈默闻言轻声道:“俞大哥的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俞大猷笑道:“肯定还有麻烦一大堆。”朝他俩一抱拳,便也上马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和戚继光两个,沈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道:“这是你给我的‘练兵大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几点想法都写在空白的地方了。”
戚继光接过那册子,低声道:“这样我回去看看就可以定稿了……”顿一顿才不好意思笑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付诸实践呢?”
沈默轻声道:“条子早拿到手了,只是张部堂这一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所以我干脆没拿出来……反正现在年根下了,就是给你批文也得过了年才能办,不如等周总督上任后,我就立马去找他落实!”
“也只能如此了。”戚继光叹口气道:“那拙言兄呢?你接下来怎么办?”
沈默微笑道:“回家过年陪陪老爹去……元敬兄要不要一起去啊?”
戚继光笑道:“我倒真想去,可是你嫂子从山东老家来了,我也得回去陪着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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