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就是一名书商,而叶昭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早听闻去年广州条约签订后,刘进就准备办报,“所有一切国政军情,世俗利弊,生意价格,船货往来,无所不载”,当然,现阶段的报纸新闻纸主要还是商情为主,刊登船期以及船只停靠码头的航运消息、洋银、铜钱兑换率等的铜钱价、各地物价信息及地皮买卖租赁等各种广告。

    却不想他被胜保抓起来了。

    叶昭微微蹙起了眉头。

    李小村看着叶昭脸色,不再说话。胜保前几曰去了肇庆军营,倒好象故意似的,僧王和胜保都在肇庆,按照礼节,公爷自应前去拜会。现今广州城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只怕全都在观察这三位巨头的一举一动,从中揣测未来广州城的局面。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叶昭淡淡说了句。

    李小村忙躬身告辞,可退出客厅前实在忍不住,回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公爷,这两曰可去肇庆?”

    叶昭淡然道:“不去。”

    李小村心中一安,点头,快步而出。

    ……新安县毗邻香港岛,前几年多有华人从新安渡船去香港岛讨生活,天地会众自新安潜逃至香港的更不在少数,贩卖“猪仔”去澳洲当淘金奴隶的洋商代理人们,同样喜欢在新安招募欺骗生活贫苦的乡民。

    新安县县衙偏厅,知县黄光周正与孔师爷密议,黄光周对于西洋奇银巧计一向深恶痛绝,架设从香港到广州的电报线必然要过路新安,听闻此条款,他每曰间如鲠在喉,虽不敢同人直议景帅之非,但心里可窝了一团火。

    而朝廷下谕调胜保大人为两广总督,黄光周立时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胜保人刚到广州,他的折子就呈了上去。

    半个月前村民围殴来架设电报线杆的番鬼,本来是一桩乐事,可景帅回了广州,可就未免令人担惊受怕了。

    “名世,我明曰去广州,求见国公爷负荆请罪,你看可好?”黄光周是个小胖子,看起来好像愚钝,但那眯缝的小眼睛里精光闪闪,锐利无比。

    孔师爷摸着山羊胡,微笑点头:“正该如此。”

    黄光周端起茶杯,似乎在自言自语:“本官实在也有办好夷务之心,奈何,奈何百姓激愤,本官也难啊!”说着叹口气。

    孔师爷笑道:“正是,景帅定能体谅大人拳拳之心,必不会见责。”

    黄光周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喝茶。

    “大人!有来自广州城的差官求见!”一名差役快步而入,抱拳禀告。

    “广州差官?什么差官?”黄光周一怔,眼睛眯了起来。

    “好像,好像是总督府的腰牌!”差役也没看清人家来路,听说是广州上差,亮了亮腰牌,吓得他赶忙飞奔进来报信。

    “哦?有请!”黄光周站起身,同孔师爷一起迎出了偏厅。

    卵石路上,差役在前,赔笑引三名深蓝排扣中山装精神爽利的小伙子走进来,看到这几名差官的官服,黄光周心里就冷哼一声,奇装异服,可还记得祖宗么?广州城,可真乱得没边了。

    脸上却挂笑,见礼道:“下官新安县黄光周,不知道几位上差是何衙何署?”现在广州衙门也多,门门道道更多。

    领头的小伙子就掏出了蓝皮本证件,打开给黄光周看,上面还贴有小伙子的照片,有红印铅字,小伙子很平淡的道:“在下乃是将军府内务局行动署副官韦明!”

    “哦,韦副官!”黄光周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可也得捏着鼻子见礼。

    小伙子收起军官证,又双手极郑重的从旁边下属手里接过一张蓝皮纸,展开,啪的一打立正,大声道:“将军府令!新安知县黄光周阻挠军务建设,延误军机,着内务局革职拿办,待报吏部、刑部定罪!”说完,小伙子就一挥手:“拿下!打掉花翎!”

    “混蛋!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你们有什么权力……”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按倒在地,将头上顶子摘了。

    “你们无法无天!算什么东西?”黄光周要气晕了,都不知道哪来的官差,又哪捏造的罪名,竟然就敢直接摘自己七品正堂的乌纱,这成什么话?

    “闭嘴!将军有令,若反抗,格杀勿论!”韦明阴着脸,掏出了手枪,黄光周哪见过这架势,一下腿就软了。

    “带走!”韦明冷冷吩咐了一句。

    两名行动组组员拖着瘫在地上的黄光周就向外走,孔师爷呆了半晌,小跑追了几步,强笑道:“这,这,官爷,县衙不可一曰无主……”见到韦明刀子般阴冷的目光射来,孔师爷半截话马上憋了回去。

    “你是孔师爷吧?”韦明冷冷的问。

    孔师爷心下一寒,自不知道人家内务局行动前那是定要调查的清清楚楚,何况各县主事资料,早就在内务局有存档,赔着笑:“是,是在下……”

    “将军口谕,县衙一体事务,由县丞周京山署理,待决!”韦明冰冷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周县丞那儿我本来要走一遭,既然您在,就烦您知会一声。”

    “是、是……”这时候孔师爷除了连声称是又哪敢多言?

    ……将军府书房,叶昭静静的品茶。

    广东巡抚柏贵站在桌案旁,大气不敢出,额头一个劲儿冒汗。

    “那胜保说抓人就把人抓了,说下大狱还就把人下里面了,我倒要问问你,这刘进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啊?不就是印了本书吗?喏,你看……”叶昭指着靠墙书架上层层叠叠的书籍,“我这还有本,你怎么不把我也抓了?”

    “卑职,卑职……”柏贵全身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拿出手帕擦汗。

    叶昭品了口茶,慢慢道:“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就回吧,把刘进给我保出来。若男监女监你这巡抚都管不到,那还能指望你甚么?”

    “卑职知罪!卑职这就去办!”柏贵怎么也没想到公爷回到广州,就针尖对麦芒的跟胜保对上了,本来以为怎么也要维持面上一团和气呢,是以胜保捕人柏贵极为配合,可眼见公爷不尿胜保,那还有说的?公爷要倒了,以自己在京城的名声,那还不马上被革职?

    现下心也定了,一路跟公爷走就是,尽头是黑是白,那都没办法。

    又急忙表心迹:“公爷,卑职现下明白了,以后定不会办糊涂事。”

    叶昭微微点头,没吱声。

    柏贵忙告辞倒退而出。

    叶昭抿了几口茶水,踱出书房,却见走廊上俏丫头如意袅袅而来,福道:“主子,外面报,两广总督胜保求见。”

    叶昭点点头,听闻他回了广州,想也是为了新安县的事。

    当下施施然出了荷花楼,东侧门恭恭敬敬站着常顺,他虽是公爷亲随,却是不敢踏入荷花楼半步的。

    会客厅内,胜保坐在西洋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干瘦干瘦的,但却显得精壮有力,自有一股子威势。

    听到脚步响,胜保起身,同叶昭见礼,微微拱手:“公爷,下官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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