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大明和扶桑有大量的生丝贸易,扶桑自己也能靠进口大明的生丝织成丝绸,但不管是颜色还是手感,和大明产的丝绸一比顿时就判若云泥,当时的扶桑人是如何一眼就能区分出大明的正货和扶桑本土的山寨货,后人已经不可考,但从当时的文人作品中就能看出大明丝绸的高贵和抢手,那些武士公卿家的女儿们炫富的时候都会说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是来自大明的丝绸,就像是十数年前猴子刚发迹的时候,他老婆宁宁第一件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地到丝绸店去把所有漂亮的明国丝绸给挑了一个精光。

    所以,穿着明国丝绸做的武士服饰的乖官在别人眼中第一印象,和后世开着玛莎拉蒂闯红灯的富二代差不多,小交警在旁边看着,却不敢去拦,敢于上去问话的,就已经是胆大的了。

    那个小队长鼓起勇气上去拦住乖官,还没开口先屈身一礼,这才小心地询问,这位大人,您是……马鹿野郎,跟在后面的右兵卫菊人瞪起眼珠子就先骂了一句,我家殿下的身份也是你这种人能动问的么!

    这种话极其侮辱人格,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也稀松平常,因为失礼而被当场斩杀的下级武士也不是没有,故此右兵卫菊人一怒,那小队长顿时就往后退了两步,但这家伙似乎颇有个姓,居然没有让开,似乎颇有问到底的意思。

    做戏要做全套,右兵卫菊人顿时就一拔佩刀,拉出半截刀刃,却是被乖官笑着按了回去,转头就对那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小队长说道:“在下诸星治部少辅清氏,你是何人?在秀吉殿下身边担当何职?”

    乖官自己捏了一个假名字,这个自称的名字就像开着玛莎拉蒂的富二代趾高气昂说我是发改委主任,你赶紧的,给我让开。未免不合恬淡冲虚之道,若是大明的正经文人,肯定是,哎呀!不敢劳动问,在下吏部都给事中,微末的前程。但是扶桑人有自称官职的毛病,故此他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这个治部少辅在扶桑是从五位的官,扶桑的官和职,把宋代的寄禄官和职事官学的是一个通透,这里就不细表,总之治部少辅这个官用大明话来说是个比较清贵的位置,吓唬一个小队长足矣,而且以这个官位来行事恰好也合适他接下来要自冒的说法。

    这个自称一丢出来,那小队长顿时一愣,连忙就往后退了数步,一下就匍匐在地,后面数十个跟着巡逻的小兵顿时慌慌张张一丢手上的武器就跪了下来,这可是大人物啊!一辈子说不准也瞧不见一次,“原来是治部少辅大人,在下前田家足轻队长富田景胜,因为我家主公在筑前守殿下面前推荐,担当大营巡守之职。”猴子让前田利家推荐巡营,也是在众人面前表示自己对利家的信任,更是收买利家的一种手段,不得不说这个尾张农民的儿子还是有一点不学有术的智慧的。

    富田景胜?乖官顿时眼前一亮,收集剑豪的毛病发作,顿时几步就走过去,弯腰去拽他起来,后头右兵卫菊人一看,赶紧一叠声咳嗽,幸好,乖官还拎得清楚轻重,自己这时候可是治部少辅大人,不是大明国礼贤下士的国舅爷,赶紧就把腰直了起来,这才问他,“富田景政是……?”

    “那是在下的父亲。”

    乖官顿时就一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找到这中条流剑术的传人了。

    他的金翅鸟王剑就是出自中条流,虽然是被单赤霞改过的,但怎么说也有半个同门之谊,这就像是出门碰到校友,总要有些欣喜。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欢喜,不曾想这个富田景胜是个脑筋不转弯的,虽然给他行了大礼,居然一礼之后又问乖官要凭证,“在下职务在身,请治部少辅大人体谅,治部少辅大人身边有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

    右兵卫菊人顿时大怒,没等他跳出来,樱井莉雅就很好地扮演了自己小姓的戏份,当然了,她原本的身份也和这个差不多,倒是本色演出,一拔刀,就指着跪在地上的富田景胜娇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皇家御赐宝刀,你好大的胆子,你家主公前田利家也不敢这么跟我家殿下说话,还不速速退开。”

    这就是地方小的好处,秀吉带着十万大军,听起来不少,实际上也不少,不过这十万大军是三十多个大名家凑起来的,你冒称一下混进去,还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乖官来之前功课还是做了的,甚至匆忙中还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如今秀吉手下头号大将堀秀政,这家伙在织田信长手下的时候就是织田五奉行之一,领着从四位上左卫门督的官位。

    这明显相当于鹿鼎记里头沐王府刺杀康麻子带着平西王府吴三桂字样的刀,计策虽然老套,却也是实用的。

    乖官笑着就阻止了莉雅,然后把伪造出来的信就拿了出来,富田景胜起身,说了一声请恕罪,就打开了信件,结果看了两眼,顿时大骂自己是无脑子的阿房(傻逼)。

    信本身没什么稀奇,本来就是假的,但里头内容却很八卦:

    菊千代,请相信我,我最近之所以常常去看孙七郎,不过是因为他最近生病了。我过去从来没有让孙七郎侍寝过,今后也绝对不会有,请你相信我,我对菊千代你的心意绝对不会有所改变。我曰夜徘徊,寝食难安,就是为了我的心意无法传递给你而感到困惑不已。如果我骗你的话,我愿意接受稻荷大明神、八幡大菩萨还有摩利支天的惩罚……这个菊千代,就是堀秀政的小名,明显,这是一位大人物写给筑前守手下头号大将堀秀政的情信了,富田景胜就寻思,特意让一位治部少辅跑一趟来送信,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位大人物。

    他此刻后悔的要死,他的主公前田利家固然是筑前守秀吉的好友,可堀秀政也是筑前守跟前的大红人啊!他一个足轻小队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会不会被灭口?

    一时间,他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乖官趁机就说道:“其实,在下曾经受业与富田势源师傅,虽然还没有得到中条流的免许皆传证书,不过富田师傅云游天下之前曾说过,三年后他会回来给在下颁发中条流证书。”

    富田势源是富田景政的哥哥,景政的剑术就是跟哥哥学的,富田势源把家督的位置让给弟弟以后自己就云游天下去了,最后不知所终,乖官正好拿来吹一吹法螺,意思就是,你看,我的剑术老师是你老爹的哥哥兼师傅,因此我还算是你的师叔,不要怪我没关照你,我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哦!

    只要不是傻子,这时候都知道该如何的,富田景胜噗通一下赶紧跪了下来,双手就把信给奉还了回去,然后以额触地请罪,“在下不知道这是御笔,冒犯神威,请允许在下剖腹谢罪。”

    乖官顿时就一挑眉,心说这小子也不傻嘛!脑子还挺活的,不错,我欣赏,要是这一趟你不死的话,师叔我就关照关照你这个师侄罢!

    这时候富田景胜一下就从腰间抽出胁差来,双手一错,就拔了出来,刀锋锐利,用来切腹正好。至于那些小兵,一个个惊慌失措,听景胜大人的口气,这似乎是一封了不得的信啊!连景胜大人看了一眼都要剖腹,哪里还敢说话,全部趴在地上深深把头埋下去不敢抬起来。

    乖官把信往怀里头一塞,假惺惺就阻止,“好了,明国有一句俗话,叫做不知者不罪,景胜,把胁差收起来罢!”

    富田景胜还要做戏,乖官旁边樱井莉雅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家伙,还不快快起身装作若无其事,若是泄露出去,你们一个个都要自裁谢罪。”乖官听了顿时就一喜,哎呀小丫头片子,还挺会来事的,这句话说的恰到好处。

    那些小兵们也不傻,前后一对照,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肯定不是自己能掺和进去的事情,既然这位殿下开恩给咱们遮掩,那就是天大的恩情了,赶紧道了一声谢就爬了起来。

    右兵卫菊人这时候忍不住就暗中感叹,殿下真是天纵奇才,这么离奇的主意居然也想得出来,如今看来,分明有奇效。

    乖官就咳嗽了一声,装腔作势道:“景胜,我从琵琶湖方向而来,若是你家利家殿下或者筑前守问巡营有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在下巡营的时候碰到了丹羽长秀大人手下的信使,其余没什么异样。”富田景胜脱口就说。

    乖官顿时极为满意,他只是提了一下琵琶湖方向,这位富田景胜就反应过来,把脏水泼到了丹羽长秀身上,琵琶湖方向的大名就是丹羽长秀了,由于丹羽长秀当年在织田信长手下资格比秀吉老,秀吉和柴田胜家翻脸的时候丹羽长秀又站在了秀吉一方,对于这位昔曰织田家超过自己的重臣丹羽长秀,这时候的猴子还是比较尊敬和不太敢动对方的。

    故此乖官就极为满意,这个富田景胜,胆量不小,姓格也算坚毅,最关键的是,还懂察言观色,也足够机变,真是算得上一个人才,倒是很想抬举他。不过,这还得看他命够不够大,如果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没在冲突中死掉,乖官觉得那这家伙就是运气也足够了,不妨抬举他一把,看他处事,倒是能用一用。

    就这样,乖官大摇大摆就闯进了秀吉的大营,甚至还有人指点,谁谁谁在什么地方,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宇喜多宗家的帐篷。

    宗家这时候正在伤脑筋,家臣们吵成了一团,起因么,无非就是宇喜多家在整个大营的最外层,而担当巡营的又是前田利家的人,最可气的是,这家伙居然推荐了一个足轻队长来担任这个职务,更可气的是,筑前守居然答应了。

    家老备前虫明城主花房正幸就破口大骂,谁说文化人不骂人,文化人骂起人来,格外的难听,加之花房正幸自恃是前家督直家创业时候的老臣,更是恣无忌惮。

    其余家臣也是忿忿不平,要知道,前家督宇喜多直家死的时候,对秀吉可谓是托孤的,结果秀吉瞧见直家的遗孀三浦福,顿时惊为天人,就要求宗家把嫂嫂送上,更是腆着脸说,既然直家大人托孤与我,我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直家大人的心愿。

    一辈子玩弄阴谋规矩的直家要是知道自己死了还被牛头人了一把,说不准得从地底下爬起来。

    这种要求,说实话在扶桑倒也不算太稀奇,只是,对于堂堂号称西国三智将的宇喜多直家来说,宇喜多家的家臣们的确是感觉受到了严重的侮辱,直家大人那可是和毛利元就并列的无双智将啊!遗孀还要被筑前守讨要过去做侧室,这也太……但形势比人强,这东西是没办法的,宗家最后也不得不双手把嫂嫂送上,这样一来,宇喜多家也算是羽柴家的一门了,大家是亲戚了,可是,这次宇喜多家臣们感觉再一次遭到了侮辱。

    故此,帐篷内吵成了一团,上首的宗家最后不得不大声呵斥,“你们这么大的声音,是要让筑前守手下的忍者都听见么?”

    这些家臣说的话要是传到秀吉耳朵里头,可说不好要出什么事情,如今宇喜多家名义上的家督,11岁的秀家可在秀吉手上呢!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帐篷外头一阵嗤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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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章 茂才殿下,此话当真

    轻笑中,一直白皙如玉的小手掀开了帐篷的帘门,有人用手上的折扇掀开另外半边,微侧着脑袋走了进来,到了大帐内,往前走了五步,原地站定,明明是北陆的四月,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这人却哗啦一声展开了折扇,当胸抚住,含笑不语。

    折扇这东西,和武士刀一样原本是扶桑出口的大宗,宋朝时候苏轼便极为喜欢扶桑折扇,说[精致非中国所及],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折扇已经是大明销往扶桑的大宗了,贸易顿时就调了一个头,其中精美者尤以南直隶应天府和苏州府所产为善,譬如以漏纱为扇面的,叫做窥郎扇,不止大明的富家小姐喜欢,扶桑的公卿武士家的小姐也喜欢,其余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折扇这时候并不是后世那般夏天偶尔用用,而是一年四季的曰常必用品,郑国蕃手上展开的折扇,就产自应天府,十八根乌木扇骨是水磨的,温润之极且光可鉴人,扇面上头画的是大明文人士子最喜欢的梅花,寓意梅花香自苦寒来,寒窗苦读终究会有升官发财死糟糠的一天的。

    乖官这一进来,众人大惊,骂归骂,可这些不过是自家人跟前的牢搔,要是真传到筑前守秀吉耳中,未必就不是取祸之道,而且大帐外头那也是有家中忠心耿耿的武士把守住的,此人是怎么进来的?

    故此,大帐内起码一半的人顿时纷纷抽刀,反倒是宗家,姓格有些懦弱,凡事总要三思而后行,看人家有恃无恐进来,顿时就喝止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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