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头一昂,眼睛一闭,一副引颈就义的架势,乖官看了,真是哭笑不得,当下就把扇子塞到旁边樱井莉雅手上,端起装着酪山的杯子,自顾自吃了起来,在大明牛乳也不算什么稀罕物,譬如团食,也就是后世吃饭大家坐下来一起伸筷子的吃法,就是元朝时候遗留的,宋朝是分食制,其余的像是什么千户啊之类的官名儿也是,包括乖官杀人最后无罪开释的条例,援引也是来自元朝,所以朱元璋自诩汉家文化的救世主,也未见得,这时候文化已经是窜了血了,所以像是乳酪、奶皮子这些,大明北方食用是习以为常的。
这奶香十足的酪山进了口中,滑腻冰凉,和后世的冰激凌几乎没什么差别,乖官慢慢吃着,间或吃到几颗干葡萄粒儿,就仔细咀嚼着,在这样的天气,吃了冰酪,看着大明的风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快乐的,这时候乖官很是满意,用个比较文青的说法,真是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了,幸福不就是一种感觉么!
而彭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刀剑加颈,忍不住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国舅爷悠哉游哉吃着酪山,看着外头的风光,似乎看码头比砍他彭三的脑袋更有意趣。
慢悠悠把一杯冰酪吃完,乖官舒服地揉着肚子,他口腹之欲颇重,把家乡一句俗语[宁叫断腿,不能忌嘴]奉为圭臬,说个难听的,实在是个吃货,当然,说美食家也是可以的,不过他这个美食家并不太挑嘴,倒也不是食不厌精的那种,只是要求对自己口味。
把空杯子顺手一放,乖官扭过头来看着彭三,挑眉笑了笑,道:“彭三,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漕帮的股子,我真金白银买你们的。”
这时候再说出这句话来,这个诚意不可谓不足了,彭三这时候才后悔,看来,这位国舅是真要和王阁老唱对台戏,倒不是垂涎诸沙的买卖。
人往往都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后悔里头,刚才彭三很光棍,不代表他就不会后悔,这时候,未免肠子也悔青了,何必如此得罪国舅,诸沙最后还是得卖,自己也丢了颜面,手下心腹的亲信都被打折了腿,想必,帮中那些长老都会暗笑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百万众的漕帮,里头肯定也会有小圈子小团体,这太仓分舵那是油水十足的地方,别人肯定要羡慕,如今看他彭三爷撞了铁板丢了面子,自然会嘲笑的,这个道理不管到哪儿,不管是什么年代,都是一样的。
垂头丧气的彭三也只能低头认怂,低声道:“多谢国舅爷开恩。”
痛打落水狗,在此时的大明还不是主流,把仇家搞下台,也就差不多了,民间风气亦然,乖官这个做法,颇合国情,顿时引得一众人赞叹,有些自认为,要我是国舅,被人骂了娘,恐怕气度还不如国舅,打折漕帮几十个狗腿子的腿算什么,没叫他们家破人亡都是轻的,故此,居然一片赞叹声,说国舅爷宅心仁厚,其实说白了,正所谓两个观点看问题,韩泽青说漕帮势大,孙应龙也说漕帮势大,可正因为漕帮势大,良莠不齐,口碑自然不会很好,乖官连阁老家的女儿都抢了,还那么理直气壮,百姓先入为主之下,自然就要觉得,国舅欺负势大的漕帮,那肯定是漕帮艹蛋,欺负的好。
对这种观点,乖官只能表示哭笑不得了。等到彭三在孙应龙说是陪同其实是扣押之下回头去拿了诸沙的各种地契和文书,太仓知州又在当场,顿时就把诸沙交割给了乖官,那彭三宛如心头挖肉,这诸沙每年利润惊人,他如何不心疼。
这诸沙,费了乖官三十万白银,乖官眼珠子不眨,挥手给了彭三三万两黄金,不得不说,彭三爷还是有些江湖豪气的,顿时就给了太仓知州韩泽青三百两黄金,这是当时的惯例,居中说合的,可以拿这个银子,韩泽青虽然不是说合的,但他以知州身份做中人,的确可以拿这个钱。
这可是黄澄澄的金子,箱子一打开,那颜色炫得韩泽青眼睛发花,真恨不得全部捧过来才好,不过,他还是推绝了,这个钱一拿,恐怕给国舅就要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算了。
看他识趣,乖官倒是暗笑,等彭三黯然离开,那些被打断了腿的漕帮分子也都被抬走,如何安抚那就是彭三要头疼的事情了。乖官就对韩知州笑道:“韩知州……”韩泽青赶紧拱手,“下官不敢,下官表字明净,国舅爷还是称呼我的表字罢!”
笑了笑,乖官也知道,他虽然年纪小,但皇帝的小舅子这个身份的确管用,当下也不客气,就说:“明净啊!这钱,你是不该拿,放心,曰后我会给姐夫进言,咱们大明的官员,也该有个正经名目可以伸手拿的银子,这银子就叫养廉银,怎么也得有官俸的一百倍,不过,扒皮充草,也可以再拿出来。”
听到官俸一百倍的养廉银,韩泽青顿时兴奋地脸色发红,可随即听到扒皮充草,顿时又打了一个寒战,没办法,朱元璋对付贪官的法子太狠,虽然贪官屡禁不绝,但明开国初期风气的确不错,这也是这个时代文人笔记里头津津乐道的所谓[国初法度森严]。
而拿下诸沙地契和文书,对于乖官,也不过就是小事一桩,他对彭三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客气话虚伪话,王喜鹊的儿子王衡背后使坏打了他郑国蕃的老子,那他郑国蕃就要倒过来去搞王衡的老子王喜鹊,就这么简单。
故此,他随手就把文书地契扔到了桌子上头,说了一句震撼的话,“曹姐姐,送你了。”
这句话差一点没把太仓知州韩泽青震得五内俱焚,脚下一晃,差一点儿没站住,瞪大了眼睛就看着乖官,心说国舅爷,这可是三十万,三十万啊!整个大明朝廷一年赋税的八分之一,你随手就给了一个名记……而曹鸳鸯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乖官,捂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乖官就笑了笑,“我都说了,我就是来为我家老爹出一口恶气的,这诸沙,我又不会管理,那些做皮肉买卖的女孩子,想必也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我郑国蕃虽然做不到花钱白养着她们,但我想,若是曹姐姐来做这个诸沙幕后大姐头,想必,那些女子曰子也要好过一些……”
曹鸳鸯顿时眼眶一湿,泪水忍不住就流淌了下来,而王喜鹊家的那个小丫鬟也是低声惊呼了一声,随即就捂住了嘴巴,至于王蓉蓉,其实根本一点儿事情都没,不过装晕过去而起,就像是韩泽青的那位幕友所说的,不晕过去,还能怎么办呢!
越是掩着,曹鸳鸯脸上的泪水越流得急,大有止不住的架势,三十万两银子,按照万历的物价算一算,基本等于后世四亿到五亿,他国舅爷看也不看,一甩手就扔出去送给一位名记,而且理由很好听,那些可怜的女孩们在曹姐姐你手下做,曰子肯定好过。瞧瞧,多冠冕堂皇,多打动人心。
看她这模样,乖官挠头,就故意笑着说道:“曹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可真是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她……我告诉你,在扶桑,一两金子等于四两银子,也就是说,刚才其实我只付出去十二万两,哈哈哈,我赚大了。”
扑哧一下,曹鸳鸯终于笑了出来,顿有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之势。
乖官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要不,曹姐姐,干脆你就在上头盖个天下最大的青楼,就起名叫望江楼好了,谁要敢欺负楼里头的姑娘,你就拿银子砸在他脸上让他滚,再很彪悍告诉他,老娘这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我再给你写副对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下联么,悬赏,谁对出来,给五千两银子……”
众人顿时啼笑皆非。
ps:看了下书评区,可能前面一章的一些文字让少部分读者感到不愉快,我就说两句罢!虽然很多意思其实书里头一直在发散,不过,有时候不得不掰开了揉碎了……乖官身处的时代,正是万历年,大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西历1583,这时候西方正是暗黑中世纪的最末期,当然了,一些东西开始曙光了、萌芽了,什么东西,我不说大家也懂的。
这时候西班牙兼葡萄牙的国王菲利普二世和其妻子英国女王玛丽,正在大搞特搞宗教迫害,除此之外,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海洋,大家鼓足了气,殖民、扩张,要求乖官民煮石油,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哪一家民煮石油不是从殖民和扩张过来的?要求一步到位?五百年的步子在万历十一年一步走完,这似乎比[十年超英赶美]的口号还夸张罢!
民煮石油么,就让乖官五百年后的子孙们去讲罢!
瞧,郑乖官是多么好的人啊!恶人他来做,黑锅他来背,民煮石油大家来讲,多伟大的情艹啊!请体谅这个万历十一年的十四岁国舅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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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章 大白兔奶糖
明朝文人也是爱玩儿对联的,像是明初大学士解缙,对联天下闻名。不过,乖官这个对联,刁钻的很,看似简单,但大家都是读书人,仔细一咀嚼,顿时就晓得难了。
那韩泽青韩知州的幕友捻着下颌上几根胡子,念叨了好几遍,依旧摇头,说“不妥,不妥。”
这时候,王喜鹊王阁老家那个小丫鬟忍不住了,劈口就道:“这有什么难的,听雨轩,听雨喧,听雨轩中听雨喧,雨轩九秋,雨暄九秋。”说完,大眼睛眨了眨,还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大才子,什么知州老爷,还不抵我一个小丫鬟。”
众人皆惊,不过,那幕僚随即嗤之以鼻,“小姑娘,你这听雨轩哪里来的典故啊?”“我家小姐在后花园读书的地方。”小丫鬟翘着下巴傲然道。
乖官眼珠子转了转,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何故?听雨虽雅,后世却烂大街了,导致女厕所叫听雨轩,男厕所叫观瀑亭,一个小姑娘突然来个听雨轩,关键还是她家小姐读书的地儿,他能不乐么!
“你,你笑什么。”那小丫鬟涨红了脸蛋,“本来就是个烂对子,望江楼哪里都有,有什么稀奇的,前年我跟少爷小姐去南京应天府,那儿有四五座望江楼……”
“小姑娘懂什么!”那幕僚不屑,“正因为不稀奇,这对子才稀奇,你家后花园的听雨轩满大街都是么?也配得上望江楼?都说王家少爷榜眼名不副实,果然,哼!”
王衡的榜眼未必名不副实,但王衡手段太辣,使手段把检举他的官员贬官的贬官,下狱的下狱,未免让人齿冷,要知道,言官连皇燕京能骂,你一个阁老家的儿子,人家惯例疑问一下,你就把人前程断送?谁敢与你为友?
这,才是整个太仓读书人没站出来的缘故,不然的话,王喜鹊家好歹也是夫子双榜眼,太仓那也是文风鼎盛之地,怎么会没读书人站出来呢!
这话一说,那小丫鬟顿时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自家少爷在太仓读书人中口碑不好,这个连她这个小丫鬟都知道的,这一点却没法子狡辩。
那王启年在旁边看戏,终究没忍住,促狭低声道:“大奶妹,大奶味,大奶妹有大奶味,奶妹飘香,奶味飘香。咱也对出来了。”
这对子太无耻太下流了,虽然王启年声音低,可楼上谁没听见?连那小丫鬟都听到了。
一众锦衣卫先是一愣,接着,爆开哄笑,那小丫鬟恨恨跺脚,眼泪儿就在眼眶里头打转儿,偏生这小丫鬟的确是个童颜**,一跺脚,胸前一阵儿晃,更是让锦衣卫疯笑起来,有些笑得蹲下腰去揉着肚子,却是肠子都抽筋了。
眼泪珠子终究没忍住,那小丫鬟哇一声,大哭了起来,王蓉蓉这时候也装不住了,只好假作悠悠醒来,然后睁大了眼睛就瞪着乖官,“郑国舅,你的本事就全放在欺负弱女子身上么?”
乖官把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很无辜道:“王小姐,我和你虽然熟,也不要乱说话啊!不然,我可要在韩知州跟前告你一个诽谤。”韩泽青闻言顿时就以袖掩嘴,这国舅爷也是忒促狭,你跟人家王家小姐很熟?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千金小姐,你这岂不是败坏人家的清誉么!
王蓉蓉先是一怔,两个弹指间,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又羞又恼,脸颊上头绯红了一大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拼命忍住,贝齿咬住了嘴唇,就不说话了,她也算明白了,形势比人强,如今自己是这郑国舅强抢的民女,都到这地步了,那还能说什么?只能指望哥哥醒来再想办法了。
她倒是对自己的榜眼哥哥有信心,可王衡即便醒来,又能如何,实际上,她王蓉蓉第二次晕倒的时候,不就是假作的么,总是让自己避免尴尬,而那清客戏子梁伯龙晕倒,未必不是假装的,既然如此,有一有二就有三,为什么王衡不能是假装晕倒呢!
所以说,认清形势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做到非常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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