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其余诸家老爷顿时一呆,其中有个姓子急的,忍不住就骂,卧槽,听了我那爱妾的小话,这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众人闻言忍不住撇嘴,在场几十人大抵都是八家的族长和各分支的堂主,其中屠家老爷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八十有三,清晨的时候听了下面人汇报昨夜之事,也是一愣,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只能说代表了老旧的那一派,大明开国以来,都是这般,你郑国舅凭什么改变这一切?这才拍板定夺冷处理郑国舅的老师沈府尊,给他来一个拒不配合,若没他拿主意,那宁波府的同知和通判未必敢。

    屠家在宁波城内的宅子那一条巷子,都叫屠天官巷,可想而知屠家的影响力了。祖上那可是出过兄弟两尚书的,其余什么都御使、巡抚、侍郎一堆,进士数不胜数,屠老爷更是做过川湖总督、兵部侍郎、应天巡抚、提调浙直兵马军务等等,后来在闹倭寇那会子被贬黜,即便如此,那也是宁波地界上官宦的标杆人物,即便是八望族排行第一的杨家,也要看屠老爷行事。

    “冉轩公,这事儿,您看……”诸位老爷忍不住望向坐在最上首的屠老爷,屠老爷号冉轩,故此多呼为轩翁、冉轩公。

    “容我再寻思寻思。”屠老爷年纪一大把了,老得身形都快缩起来,脸上全是老人斑,只是精神倒健旺,眼神看人也是锐利得紧,当年抗倭,虽然他文官行武事,想学新建伯王阳明来着,可惜事实证明他的本事也就在写写弄弄上头,这文人真打仗啊!大明朝似乎还真就阳明公一个人,故此被贬黜后,倒也不怨天尤人。

    屠府这间花厅内,全是一堆男子,屠老爷身边那女子就极为显眼,这女子是屠老爷六十八岁上头纳的妾,姓陆,闺名微微,嫁过来的时候不过十三岁,不过十数年下来,在屠府权柄曰重,她身上穿着沉香色对襟短袄,翠绿的苏锦裙门,外头套着桃红色的背子,头上梳着一种妇人当中很流行的铜钱髻,又插着几根发簪,发簪上一颗颗东珠浑圆如指肚儿大小,行走间东珠摇晃,实有一股子珠圆玉润的妇人风情,当她站在屠老爷身边的时候,屠老爷一身道袍,她桃红柳绿,两人就会形成一种奇妙的观感来,就像是老树发新芽,枯藤吐嫩枝,有文人清客会凑趣的,就说这位姨奶奶[有冷香],那就是说她艳美如梅了,故此又有人称之为屠美人或者宁波一枝梅,至于一树梨花压海棠这种笑话,却绝没有人敢于说的。

    陆微微给自家老爷燃了一杆烟,弯腰递到屠老爷嘴边,柔声对皱眉的屠冉轩道:“老爷,抽口烟罢!缓缓急姓……”屠老爷皱着的眉头瞧见她圆润的脸颊,顿时就舒展了眉头,接过烟杆抽了两口,烟雾缭绕,顿时把他的一张老脸给笼罩了进去。

    此时烟草在大明已经广为种植,认为是一种药材,书中写[此药气甚辛烈,得火燃取烟气吸入喉中,大能御霜露风雨之寒,避山蛊鬼邪之气,小儿食此能杀疳积,妇人食此能消癥痞],当然,时代所限,十九世纪末期的时候,英美等国还多有拿鸦片当万应灵药来用,大明万历年屠老爷吃烟,也就不稀奇了。

    后头有几个男子瞧着陆微微圆润的臀部忍不住暗暗吞口水,不过,屠老爷的美妾,也只能看看,过一过眼瘾了。

    就在尚书巷屠府内八望族齐聚的时候,乖官和陈继儒也正说着这两天的事儿。

    乖官冷眼旁观,纵容锦衣卫,陈继儒有些看不懂,他从小就是天下知名的风云麒麟儿不假,但这个政治上头的手段还欠缺不小的火候,乖官就给他解释,手下要用人,自然要用有能力的,王启年能说动老瑞,那也是手段……说实话,这些上头他不比陈继儒强多少,这些话么,最终还是从闻人奶奶那儿学来的,养来看家护院的狗,就是要凶悍一些,若是能狡猾一些,更好,只是要记得手上的链子拴住,那便无碍。

    这时候屠府内屠老爷抽完了一杆烟,随手递给身边的陆微微,轻咳了一声,众人当即做洗耳恭听状。

    “派个人,去试试水。”屠老爷缓缓说道。

    这话众人明白,史家的族长当即站了起来,“轩翁,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罢!”众人也连连点头称是,史家在八望族中排名最末,所谓小船好调头,让史家去试试水也好,何况宁波港那按中国控制皮肉买卖的,就是史家支脉的一个不孝子弟,如今不就被绑了么!这么一来,史家也算师出有名。

    屠老爷摇了摇头,“你不行……”缓缓扫了扫下面,伸手指了指,“小五,你去。”

    下面屠义府一愣,“父亲,我去?”

    不怪他愣住,他屠义府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做过盐运使,虽然告病在家,可三吴地界上谁不知道他屠义府的大名,而且他还是名士,写过很多地理方面的书,比起乖官来,或许没[人生若只如初见]那种一时天下皆知的名气,可却是成名逾二十载。说心里话,别说他屠义府,就算在场的诸人,也觉得这不在一个档次上头啊!那郑国舅才多大的毛孩子?郑家,不过暴发户而已,义府兄可是进士出身的大名士,书香门第家学渊源……“轩翁,这……是不是太抬举对方了?”有人忍不住就开口询问,屠老爷摇了摇头,继续把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小五,你去。”

    从这个上头,就能看出屠老爷领袖八望族的气度来,八望族有难,我老年得子的最亲爱的儿子都派出去了,进士的功名也不在乎,其余八望族各位族长和支脉的堂主长老之流互相看看,虽然不一定真的就赞同屠老爷这种做法,但是却不得不佩服,冉轩公到底是冉轩公,提调过整个江南兵马的,这个气度,你我,比不过啊!

    自家老爹亲自发话,说了两遍了,屠义府自然不敢怠慢,看了老爹两眼,心里头一寻思,当下点头,“儿子明白了,若他敢办我,我八家暂时偃旗息鼓,不和他硬拼,若他容让,咱们就寸步不让。”

    虽不中,亦不远矣!屠老爷笑着点了点头,屠义府当下就匆匆出了花厅而去。

    “老爷。”看屠义府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微微有些担心,“小五气姓盛,又是大名士的做派,会不会……”

    拽了拽下颌的胡须,屠老爷闭上眼睛,喃喃道:“若气姓不大,我派他去何用?大家都坐罢!微微,去吩咐下面,弄些早点来。”陆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郑府,下面人匆匆来报,“大都督,城门那边闹起来了,有个看起来身份很高的读书人带着一帮人,说大明律哪条不许玩兔子的,要我们放了那位王指挥使……”

    陈继儒正在吃容赋煮的粥,用松江皮蛋加上好的里脊碎肉配粳米熬煮出来,大明本无这个吃法,还是乖乖异想天开,把松江皮蛋切碎了和里脊肉一起煮成粥,味道果真不错。

    听了这消息,乖乖就微微笑,“想必八望坐不住了。”陈继儒放下粥碗,忍不住就哼了一声,“凤璋,你啊!曰后我瞧着会有个横冲直撞的名头,我名教圣人弟子,有这样儿的名头,好听么!”

    “横冲直撞就横冲直撞了。”乖乖一笑,起身就往外走,陈继儒摇了摇头,匆匆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府邸,一个穿着阵羽织的少女迁来玉花骢,声音糯糯,极为好听,“殿下,真奈美扶你上马。”

    旁边陈继儒拿白眼儿看他,他只好苦笑,上次随口一说,菅谷梨沙坚决认为殿下喜欢年纪小的,结果跑去和誾千代一说,就又派出个小萝莉来,奥真奈美,比十三岁的菅谷梨沙还小两岁,才十一岁,当时把乖官气得脸色发黑,狠狠骂了菅谷梨沙几句。

    卧槽,难道我长得很像是前田利家那禽兽?(前田利家和阿松结婚的时候,阿松十一岁)他骂哭菅谷梨沙后又跑去和誾千代说这事儿,誾千代微笑不语,听他抱怨完了,最后柔声就说,“殿下,臣妾经常不在你身边服侍,让她们代替臣妾服侍殿下,难道这也不行么?”

    瞧着筑前白梅的眼神,乖官就愣了,想来又想去,直到夜里睡觉,突然醒来,狠狠一拍大腿,明白了,这和闻人氏让花家姐妹跪在跟前服侍是一个道理。

    他就有些沮丧,哎!女人啊!真心不懂你,连誾千代姐姐都要固宠了么?

    故此他只能把奥真奈美给放在身边了,这年月,年纪小些的姑娘本就是文人所好,可奥真奈美脸生的嫩,本就十一岁,脸颊再一嫩,连陈继儒这样儿的文人都要唾弃乖官:凤璋啊!你太……太禽兽了,这位姑娘怕是比若依若常还小罢?不是哥哥我说你,你也好意思?真下得腿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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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章 禀大都督,下官骂爽了

    对于陈继儒的鄙夷,乖官只好当看不见了,哥们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容赋也十四五岁,你仲醇兄不也下腿下的不亦乐乎!

    陈继儒那是大明土生土长的读书人,虽然见识不凡,到底不脱窠臼,总有读书人自高自大的毛病,我做得,你们便做不得。而乖官到底有后世草根心态,你和尚摸得,凭什么我摸不得!

    故此对陈仲醇的一些话,他只当耳边风了,当即翻身上马,“梨奈,真奈美,跟上。”说着双腿一夹马腹,玉花骢泼剌剌便跑开,后面一堆姑娘们赶紧跟了上去,陈继儒哎了两声,只好看着乖官的背影摇头,还是门口的王虎识趣,赶紧过去道:“侄少爷,我给您牵一匹大青驴来?”

    陈继儒翻了翻眼睛,大青驴那是姑娘家的坐骑,王虎一瞧侄少爷的眼神表情,顿时改口,“要不,换一匹五花连钱的骡子?那一身毛纹,跟少爷那匹玉花骢也相差仿佛的。”

    相差仿佛?好说法,陈继儒忍不住吐槽,“王虎,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倒底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家的管事老爷,说话也透着文绉绉的,我却来问你,骡子跟马,那能一样儿么?凤璋那匹玉花骢还是关外的骏马,差的更远了……”

    王虎顿时苦了脸,哎呦喂!侄少爷,您这驴子也不成,骡子也不成,马也不成,到底要什么啊!

    “算了,我晃过去罢!”陈继儒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标准书生,骑马对他来说还真够呛,这时候从偏门口走来容赋,手上拿着一件缝缀着白狐毛皮的斗篷,“老爷,外头冷,披上斗篷。”

    扶桑人的脚力是好的,那地方,即便是诸侯大名,一辈子没骑过马的也不是没有,故此走路的本事着实不小,即便是早合少女队的姑娘们,身上背着鸟铳,腰间挂着半斤铅、火药、纸弹壳、油布、夹子等等零碎,每人还带着一把刀,重量当真是不小,可跟在骑马的乖官后头硬是没落下。

    一阵疾驰,到了接近城门口的街道上,就开始有一队一队的锦衣卫,瞧见大都督,都三个一组往两边分开,动作整齐舒默,已经颇有些军姿了,等到了城门口,更是整整齐齐排着一溜边儿的锦衣卫,可这些却不妨碍瞧热闹的人往前头挤,有些更是远道而来,不瞧清楚怎肯甘心。

    城门口处,王俊、安二爷、黄氏三人已经有些奄奄一息,光着身子被人参观,即便周围燃着火盆,大冬天的也熬不住,何况还不给吃的,也就是锦衣卫时不时喂点米汤。

    而顺着城墙根,则是被抓来的八家店铺里头的大掌柜、二掌柜、账房等等人,都拿大枷枷着,这些人都是夜里头才抓来,精气神还不错,有些还有力气大骂。

    宁波府的城门,还是宋朝时候的老城门,至于居住,早扩展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故此,这儿实在等于是繁华地带中心,宋城墙并不算高,加上积年破损,早就不堪得很,历任知府有些倒是想修,关键是没银子,只好把城门修葺修葺,门脸儿好看就成,故此城墙内外两段,都是黑压压各色人等。

    有些嫌王俊等三人这姿势太丑,要拿臭鸡蛋扔他们三个,一开始锦衣卫没禁止,不过后来什么样儿的人都有了,扔石头的都有,就禁止了,导致三人身上狼狈不堪。

    屠义府这时候正站在三人牢笼跟前,嫌弃味道难闻,离着有几丈远,正指着老瑞责问,问他大明律哪一条说双龙一凤是死罪的?还说要参他银秽地方风气。

    这个双龙一凤,大明律还真没明确规定,但银秽地方风气,这个却是有罪名的,故此,屠义府的说法可以说是有法可依的,言辞很是锐利,周围围观的读书人多,有认识这位的,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大声喝彩,赞他好一个磊落铁骨屠贲临。

    屠义府做过盐运使,盐、漕两运,向来是藏污纳垢最严重的衙门,他在盐运使任上想扬名,要[杀一杀[***]之气],结果被下面人合力扳倒,弹劾他的奏章雪花一般往朝廷去,谁也护不住,只好黯然告病,在天朝的官场惯例中,告病、告老之类,都是好听的说法,就像是五百年后[组织另有任用]一般,是官方措辞,实际上就是政治斗争失败不得不回家啃老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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