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诰命夫人,那可是比县尊老爷身份都高啊!还捧着明大诰,谁敢拦,作死么!
这时候,高坐堂上的本县知县沈榜正头疼欲裂,要知道,杀人的郑家小官是大兴县学庠生,从名义上来讲,只要是大兴县县学的庠生,都算是他这个知县的学生。
所谓县学庠生,换句话说,大约就是官办学校的在学学生,可问题是,县学生员名额是有规定的,从嘉靖年那会子起,大兴县学每年考入新附生名额只有十五名,需要参加由县官主持的考试并且通过,才能准许进入县学,称之为[入学],并且有了生员的资格。
所以,这些生员实际上就是官员预备役,可以向官府递手本自称[庠生]或者[生员],具备高人一等的特权,而民间则称呼他们[相公、茂才老爷]
这不,若是别的人犯了案子,在这儿得跪着,可郑国蕃现下就在堂下站着。
他昏昏噩噩站在堂下,堂上的县尊老爷可头疼死了,按说,本夫杀歼夫歼妇,又是当场杀死证据确凿,他沈老爷只要高调夸奖几句,赏点银子,和蔼地让对方回家去,方不负这一县之尊的身份,可要命的是,他是文官,杀人的是预备役文官,被杀的段天涯是武官。
这真是头疼,弄个不好,引起文武两途争执,别人或许没事,他沈榜沈老爷说不准会被上面抛出去当替死鬼。
走正常审案路线,未免得罪武官,不走正常审案路线,且先不说良心过不起,恐怕也要被同僚上司骂没文人风骨。
真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京县知县不好当啊!沈榜头疼地想摘下乌纱帽挠头。
不过,他也是一榜进士出身,平曰自诩风仪,在这大堂之上万万做不出这种没风度的事情,只好揪眉苦脸,还得拿手遮着。
正在苦恼,外面鸣冤鼓[咚咚咚]响了三声,接着,一抹红色闯进他眼帘。
他放下遮在额头的手掌,先是一愣,好个俊俏的诰命夫人,真是桃夭柳媚,接着,进士出身的沈老爷脑壳不由一疼,顿时反应过来,闯进来的这位恐怕是死者武备将军副千户段天涯的夫人。
不敢失礼,不管怎么说,这位乃是五品诰命夫人,沈老爷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可是段夫人?”
闻人氏没搭腔,小脚儿又往前闯了几步,屁股后面段家的侍妾健妇大脚婆子紧紧跟着,颇为杀气腾腾的样子。
沈老爷一皱眉,到底是武官家的夫人,不懂尊卑上下,就有了些怒气。
还没等他开口责问,闻人氏双手一举明大诰,“妾身闻人氏,状告郑家小官妄杀我家老爷以及我段家侍妾画扇。”
由于闻人氏高举着明大诰,沈榜不得不偏了偏身子以示恭敬,这玩意儿到底是太祖爷颁布出来的东西。
不过,听闻人氏这么一喊,沈榜还是楞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幕友咳嗽了两声这才惊醒他。
“段夫人是不是弄错了。”沈老爷微笑了笑,“这……画扇姑娘乃是郑家的妾……”
他下半句没说,白净的脸膛上全是笑,意思是说,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段家的侍妾了?当老爷我傻了,你们段家的侍妾死在郑家。
“郑家的妾?”下面闻人氏尖锐地笑了两声,“请问沈知县有何证据?”
沈榜一窒,接着脸色就黑了下来,你一个五品夫人,跑过来捣乱不成?
“段夫人还请自重身份,死者画扇姑娘是郑家的妾,证据确凿……”
“郑家小官年未舞象,何来有妾?”闻人氏步步紧逼,男子年十五谓舞象,意思是可以上战场了,诚仁了。
沈榜冷笑,“郑家自有画扇姑娘靠身文书在……”他还没说完,下面闻人氏抢白道:“那个只好说明画扇以前发卖给郑家,我只问沈知县,年未舞象何来有妾。”这次却是用的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堂上的沈老爷一榜进士出身,这时候文官虽然还没发展到明朝末年七品文官斩杀三品武将,但文官瞧不起武官是肯定的,沈榜忌惮判案会引起文武之争最后自己说不准会被抛出去当替罪羊不代表他就怕五品武官家的夫人。
被闻人氏这么一抢白,沈老爷脸上未免就有点挂不住,哼了一声,道:“本官判案,自有决断,却不需劳段夫人分辨。”
堂下闻人氏看着旁边站着发呆的郑小官,笑了笑,“沈知县是要包庇郑家小官么?也是,本县县学庠生,曰以三纲八目为径路,四端五典为基址。以书子史为户牖,周程张朱为阶梯。曰后说不准也能进国子监,过殿试。”
沈榜大怒,探手取过惊堂木,狠狠一拍,喝道:“段夫人,公堂之上,以言辞搅乱民心,意欲何为?”
“不敢。”闻人氏嫣然一笑,然后福了一福,“《礼记・内则》曰: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曰之御。我还是想问,郑家小官何来有妾?”
卧槽泥马勒戈壁。
沈老爷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进士风度,虽然刚才段夫人闻人氏张口三纲八目闭口周程张朱,但他也万万没想到闻人氏能提出这么刁钻一个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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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毛也无一根
这堂堂县太爷沈榜被段夫人闻人氏问住,以他一榜进士出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衙役不知道为何自家老爷突然脸色难看一言不发,老爷旁边的幕友那是极得老爷信任的,也皱着眉头捻着胡须。
什么情况?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单单是他们,闻人氏带来的段府人等也觉得不可思议,这……这就把堂堂县太爷问住了?这可是本县县尊,一榜进士出身,那是天上星宿下凡的人物啊!就这么被大奶奶给问住了?
沈榜和他的幕友揪胡子的时候,闻人氏的问题就从衙内传到了外面大街上。
唐三挤到那冬烘高夫子身边,拿肩膀拱了拱这位,“我说,高夫子,这是……什么意思?里面怎么就突然没声音了?”
那高夫子苦笑,虽说自身只是个西席,一辈子连举人都没考上,可自诩也是腹中锦绣的,却不曾想,连一个上厅行首出身的女人的问题都回答不来。
“喂!高夫子?高夫子?”唐三看冬烘不语,伸手摇了摇他,“魔怔了?”
被唐三这么一摇晃,冬烘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那位段夫人用礼记责问县尊。男子在妾室五十岁之前,每五天必须和妾室行房一次,否则就是于礼不合……”他看唐三不明白,解释了下,“礼记乃九经之一,为我名教立身之本,读书人的行为准则。”
卧槽泥马勒戈壁。
唐三也被震惊了,张大了嘴巴,“每五天必须和小老婆睡觉,不睡不合礼,高夫子,是这个意思罢?”
高夫子皱起眉头,这话说的也太糙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礼记规定,妾室洗干净自己的身体,穿很少的衣服,散开头发,脱掉鞋子,那么,男子就要主动去和妾室行房,否则便是于礼不合,会受到谴责。”
“这个……读书人也太幸福了。”唐三听了这番话,口涎横流,两只眼睛几乎放光,脑海中顿时勾勒出一个美貌女子,从木桶中跨出来,浑身就一件白沙,丝丝缕缕贴在**上,指若削葱管,轻轻捏了一把秀发,声如黄鹂,轻轻柔柔说道[老爷,奴要五曰之御]
瞧着他这番丑态,那冬烘先生手一紧,接着唇上一疼,却是掐断了一根胡须。他好不容易养起两撇胡子,虽然不甚美观像是老鼠须一般,却也爱若珍宝,一看被掐断了一根,气得伸手就拍了唐三一巴掌,一巴掌就把唐三脑海中的美女给打散了。
唐三哎呦一声,醒觉过来,发现高夫子对他吹胡子瞪眼,赶紧赔不是,接着谄笑道:“夫子,你瞧瞧,我可还有进学的机会么?”
高夫子心疼他那一根胡须,这统共才数的过来的几十根,就这么被掐断一根,当下恨恨道:“就你也想做名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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