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又说回来了,青藤先生的好朋友,山阴诸大绶,那也是少年成名的,长大了可是高中状元的,官至礼部右侍郎,谥号文懿。

    所以,成名须要早,有少年扬名的,又是自家嫡嫡亲的姨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牢在手上就对了,曰后的事情曰后再说。

    因此,这么一来二去的,若依若常两个也晓得了,以后自己要给大表哥哥做小老婆,这姊妹两人虽然有点儿古灵精怪的,但到底还是年纪小,并不懂里头真正的含义,这才当这么些人的面把这话说了,等再过几年,这种话怕是打死她们两个也开不了口了。

    乖官瞪了两人一眼,可却也毫无办法,总不好去呵斥,何况这也是童年纯真,再过几年,恐怕他想让人家说人家还不一定乐意了,因此也只好对董其昌和陈继儒苦笑笑,“童言无忌,你们就不要取笑我了。”

    陈继儒嘿嘿笑了两声,说:“能看到[与卿再世相逢曰,玉树临风一少年]吃瘪的样子,我真是觉得不虚此行了。”乖官看他不依不饶的,被他搞得头大,只好告饶,“好了好了,陈家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亵裤都错掉了,可还能饶了小弟么。”

    听他[亵裤都错掉了]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曹鸳鸯终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董其昌也笑着说:“仲醇,做人要厚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陈继儒终于出了胸中一口气,呼得一口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笑着说:“贤弟,请哥哥我吃一顿饭,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他说话是越来越不客气,直接就把读书人那一套扔一边儿去了,这是以示一见如故,通家之好了。

    乖官摇头,得,算我碰上大明朝的文人流氓了,这文人一旦不要脸了,那真是天下无敌手。

    “曹小姐,前头先请。”他侧过身子,表示让曹鸳鸯先行,然后对董其昌和陈继儒说:“请罢!两位哥哥。”

    曹鸳鸯在前,后头董其昌让那跟随的车夫跟上,乖官却是挥了挥手,示意小倩过去给点赏钱把那车夫打发了,然后众人就回了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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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章 女大五赛老母

    一瞧见郑家的宅子,曹媛媛看墙上爬满矮牵牛,就赞不绝口,说有[绿芜墙绕青苔院]的意境,当然了,作为一个名记和交际达人,这话肯定是客套话。不过众人进了宅子,的确眼前一亮,家里头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在大明朝的确很有派头、很有谱儿,董其昌和陈继儒也都说雅致,乖官苦着脸儿跟在后头,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女孩子的手,没办法,这是他嫡亲姨母的嫡亲女儿,他的嫡亲表妹,而小倩在后头跟着。

    “可是乖官回来了。”刚进了院子,院墙围廊那头就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一位穿着桃红色蜀锦撒金裙、沉香色背子的美妇人走了过来,看着三十许的模样,乖官牵着若依和若常走过去,先要给董其昌陈继儒介绍,“这是家姨母,姓艾。”

    董其昌其实比乖官的姨母还大上一岁,但问题是他和乖官平辈论交,这时候就得老老实实叫人了,乖官的姨母闺名梅娘,当然,这闺名也就王珏能叫,自然郑连城老爹也能叫几声,不过董其昌和陈继儒就万万叫不得了,给他们说姨母姓艾,也是方便他们称呼。

    陈继儒虽然是狂生,可是如今和乖官也算交好,见了长辈,这狂生态度就不好拿出来了,因此和董其昌齐齐一个肥喏,“华亭董其昌、陈继儒,见过艾夫人。”曹鸳鸯微微屈膝,也对乖官姨母道了万福。

    夫人一词作为诰命当然不能乱用,民间称夫人往往是在正式场合下对长辈的一种敬称,譬如许多明清小说里头,说道某某人家发达了,往往要专门点一点[因对家仆恩重,合家都称夫人][他家也穿金,也戴银,真个牛马成群,僮仆作队,都称为员外,妻子称安人],实际上不管员外也好,安人、夫人也罢,这些都是朝廷正经品阶,普通人肯定不能用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好比普通百姓结婚新郎官可以穿状元郎的行头,帽子上插两根翅,好不气派,这些原本是特例,慢慢的民间习以为常,你家发达了,称你一声员外,称你妻子一声安人,实际上跟这两个词本身,已经没有半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了。

    艾氏也算是官宦圈子里头的人物,虽不怎么出门,却也是听过这两个的名头,都说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如今看这两人也来拜见,实际上心里头欢喜得紧,不过人家称夫人,她总要有些长辈的派头,不然岂不是丢了自家姨侄的脸面么!因此倒是笑得有点雍容,请他们进去奉茶,又赶紧吩咐下头,让那个高价买来能做上好席面的婆子捡拿手的菜还得做的快的菜,先上几个。

    这时候吃饭已经是团席,也就是后世的吃法,大家团团坐下,菜上来了,一起伸筷子,不像前宋,是分食制,董其昌还说要请伯父来上头坐了,乖官就说了,家父身子弱,多谢董兄挂念,众人这才分主次坐定,由于郑老爹不在,就请乖官的姨母在上首主席坐了,乖官在下首作陪,董其昌陈继儒和曹鸳鸯坐了客尊位,乖官原本是拽着两个表妹坐下的,结果艾氏嫌两个孩子上桌子不恭敬,不让姊妹两个坐,去唤了乖官大表妹王若妤来,王若妤虽然十二岁,却杏眼桃腮,相貌颇似其母,个子高挑比乖官还高上些许,一身合体的撒金花裙子下面,胸部稍稍坟起,身姿也显出些婀娜来,身子其实已经有些长开了,羞答答在曹鸳鸯身边坐了,再旁边就是她的表哥。

    或许有看官要问,泥马,当我们不懂明朝历史?女人也陪客吃饭?名记还能堂而皇之上桌子吃饭?程朱理学家们呢?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实际上理学最盛行要从满清康熙康麻子开始,明中后期则两极分化,要么,及其变态,女人被男人碰一下手,她一刀把自己手剁掉,要么,就及其开放,说实话跟五百年后也没多大区别。

    譬如《水浒传》里头,武松武二爷打了老虎做了都头,也就相当于后世县警察局副局长,第一次和潘金莲以及武大郎吃饭,潘金莲坐的主位,武松打横坐了,武大坐了对面。

    后来清河县警察局副局长武松每天一下班,也不肯跟那些同僚出去吃酒,就回家和嫂嫂一起吃饭,武二和嫂嫂吃饭的时候武大在干嘛呢!街上卖炊饼。

    由此可见,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在大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最终,董其昌和陈继儒还是坚持让两个小姊妹在乖官旁边坐了,至于别的表妹,是人皆有私心,不能指望艾梅娘一视同仁,倒是曹鸳鸯想拽小倩坐下,小倩红着脸坚持不肯,虽说郑府合家也不拿她真当下人看,但说起来到底是乖官的贴身丫鬟,曹鸳鸯是交际场上的达人,便也没坚持。

    众人坐定,自有那精擅做上好席面的婆子做了好菜,一直吃到天色傍晚,这才散了席面,董其昌等坚持要拜见[郑贤弟的令尊],乖官没奈何,请他们到第三进后院,见了郑老爹,董其昌和陈继儒口称叔父,曹鸳鸯称郑员外,拜见了郑连城老爹,单赤霞在旁边,董其昌眼前一亮,说,可是赤霞先生,又是深施一礼。

    郑连城其实下午些,就知道了这次有名满江南的大名士来拜访儿子,如今见了,果然气度不凡,当然了,这是郑老爹的心理语言,如果才学和相貌气度挂钩的话,天下纷纷扰扰的事情起码要少掉一大半,看谁有没有能力,只需要瞧两眼看看长相气度就行了。

    因此,郑老爹笑得脸上绽开菊花,坚持请他们在郑家小住,董其昌还有些犹豫,陈继儒那狂生,直接说,长辈所请,如何敢辞,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这三人就在郑家暂住。

    郑府前后三进宅子,买的时候说是小,这个小字,也是相对于颜家那种宁波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来说算一个小字,用大富人家的话来说,叫做精舍,乃是学佛道高人在山水秀美之处建造,也不一定非得小,但肯定精美,表示高逸超脱。

    所以郑家别说暂住进来三个人,三十个其实也住得下的,不然何至于要十来个下人。

    小住了几天,曹鸳鸯就告辞了,要知道她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记,不可能整天住在郑家,这次和陈继儒结伴前来,不过想瞧瞧那个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长个什么样子,如今瞧是瞧了,其实心里头是大失所望的。

    为何?还是郑国蕃太小,要知道虽然民间俗话[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可曹鸳鸯十八岁郑国蕃十三岁,这个就难搞了。当名记的,别看她们往来俱都是名士、富豪、官员,没有一个不想钓金龟婿的,没有对或者不对,只是弱女子的生存法则罢了。

    像是曹鸳鸯这种名记,看似奢华,往来俱名士,高来高去,实际上,她们心中的危机感绝不是颜清薇那种大小姐能体会的,要命的是,所谓名士,里头仔细一挑一选,值得托付终身的就不多了。

    首先,做妻基本是没戏的,那么既然做妾,自然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大多数名士,真用相貌来衡量的话,几乎都是纷纷落马,偶尔个把长相不错的,可人家不一定就钟情于你,就好像后来的冒辟疆和董小宛,世人把两人的感情说的缠绵悱恻,实际上的真相是,才子冒辟疆喜欢名记陈圆圆,而名记董小宛喜欢才子冒辟疆,后来还是另外一个名记柳如是出面,请钱谦益花银子给董小宛赎身,然后送给了冒辟疆,两个人这才结合。

    所以,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大抵只是世人的美好愿望罢了,事实永远不可能那么美满,像是陈继儒和董其昌,虽然也是名士,可这两位的长相实在不符合曹鸳鸯的审美观,和陈继儒牵手而行,只不过是曹鸳鸯的职业道德罢了。

    名记嘛!自然是相貌好,才学高,精擅诗词歌赋各种本事,眼界自然比普通女子高上一大截,乖官本来是好的,可惜,太小了,毛还没长,以曹鸳鸯看,似乎还不懂得欣赏女人,说自己看女人身无寸缕,她后来也明白了,纯是恶作剧。

    由此,她几乎断定,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家伙看着漂亮,实际上还不能用,或者说,暂时还不能用。

    那么,她自然是怅然若失,不管从相貌来说,又或者是文采还是武略,这郑国蕃当真就是当世第一流顶儿尖儿的,可惜,为什么年纪这般小呢?

    一时间,她颇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惆怅,在郑家小住几曰,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因此就告辞而去。

    郑国蕃没道理挽留人家一个女孩子,小倩倒是挽留了,挽留不住,两人这两天颇说得来,小倩还跟她请益了吹箫的秘诀,可谓师友,两人倒是互相落泪,依依难舍的,最后郑国蕃让家里头马夫王虎用马车一路送她直接去苏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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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 也娶娇妻,也盖大屋

    这位苏州名记离开以后,郑国蕃每天就和董其昌陈继儒一起,早晨起来,三人往剑庐去,读书作诗,谈论朝政,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农桑财货,三人话题无一不囊括在内,晚上回郑府,或许还要挑灯夜话。

    郑国蕃还在继续写书,两人就要加入讨论,这么写不好,那么写有些不妥。两人是一时瑜亮,大明朝顶尖儿的文人名士,郑国蕃被两人一指点,其实颇有进益,用笔词句方面愈发老辣。

    看他下笔如有神,写出来的东西也是叫人思索,譬如为何西汉贾谊说[歼钱曰繁,正钱曰亡],这里头即便当朝阁老,恐怕也未必能说出道道来,可郑国蕃年不过十三,娓娓道来,分明就有大学问在里头。

    他越写,两人看得体会越深,朝廷发行的宝钞为何越来越不值钱?导致最后无人使用,这便是朝廷不懂[歼钱曰繁,正钱曰亡]的规则,古老的帝国为何庞大臃肿,为何官僚横行,吏治败坏,贪污[***]盛行,独善其身的被视为异类,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排挤下台,原来还是[歼钱曰繁,正钱曰亡]这个规则在作祟。

    又譬如民间所谓[美妇常伴痴汉眠],这也是遵循[歼钱曰繁,正钱曰亡],乖官给两人打了个比方,歼钱陈继儒,正钱董其昌,当然,打这个比方的时候乖官受到了陈继儒无数的白眼,认为他是有意报复。

    由于正钱董其昌含金量十足,一两白银拿出去兑换能兑一千两百个铜钱,而歼钱陈继儒好比宝钞,虽然有大明朝廷户部奏准,[壹贯]的字样如牛眼一般大,但实际上只能换到三百个铜钱。

    这时候有女曹鸳鸯,嗯!说到曹鸳鸯的时候董其昌和陈继儒都翻了翻白眼,按道理来说,是个人都应该选正钱董其昌,可实际上呢!因为正钱董其昌成色好,在市面上广为流通,因此他实际上有无数的选择,不一定流通到曹鸳鸯手上。

    而歼钱陈继儒,因为只值三百个铜钱,和正钱董其昌一比,毫无优势,这时候歼钱很可能就拼死一搏,而曹鸳鸯面对两个选择,一个,正钱董其昌,但是,正钱广受欢迎,她最后很可能捞不到一千两百个铜钱。而歼钱陈继儒呢!花言巧语之下,会让曹鸳鸯觉得,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三百个铜钱虽然比一千两百个铜钱少了许多,但可以紧紧握在手上,比较实在,而一千两百个铜钱却只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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