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一颗人头,而是由近两百颗人头堆起的京观,虽然有石灰腌着,但时间终究有些久了,一个个都在腐烂,那种种狰狞可怖,难用言语言表!

    禤祚敢来与俞国振交涉,在如昔峒中,也是有数的勇士,可看到这近两百颗人头,还是禁不住魂飞魄散。他初来时也曾看到这京观,只是离得远,又只是瞄两眼,哪里比得上现在这么切看得真切!

    “啊,啊,啊!”

    禤祚惨叫着放开手,连滚带爬向后挪去,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齐牛嘿然一笑,这厮就这点胆子,也敢在此神气?

    禤祚还是一昧地惨叫,就在他的惨叫中,那众多头颅里有一颗,突然抬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吓得他几乎要翻眼昏过去。

    然后,他才注意到,竟然是一个人躺在人头堆之后,那人缓缓坐正,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齐牛:“吵死人了……牛哥,这是……怎么回事?”

    “哈,秀才,你还在这看人头?”

    齐牛与那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踢了禤祚一脚:“这厮敢到新襄来耀武扬威。”

    “哦,然后小官人让他来和这些人头亲热一番……”绰号秀才的自然是司马特了,在上次大战中,他因为懦弱犯了大错,不仅被关了禁闭,还被发配到这里来看守人头,一连几十曰,吃住在人头边,免得这京观被野狗之类的叨走了。

    最初时他是哭哭啼啼的,但几十天过去了,他也习惯于此。

    这些天没有跟着家卫一起训练,自然也就没有家卫的伙食,他吃的与来此帮工的乡民一般,一条鱼、一勺咸菜,米饭管够,如此而矣。

    因为对他失望,张正已经明确说了,即使他一个月的惩罚期满,也将拒绝他重回家卫。这个建议也已经得到了俞国振的默认,所以,司马特这几天都在思索,离开了家卫自己能做什么。

    结论是什么都不能,至少在新襄这边,他读的那些圣贤书,他写的团团八股,啥用也没有。

    这让司马特甚为悲哀,圣人的仁恕道德,在他身上却没有用处!他能想到的出路,就只有一个,求小官人让他去管一个农庄。新开辟的田地越来越多,那些庄子总得要庄头去管。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在小官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个请求,只怕不会被同意。小官人等人宽厚,但赏罚甚是分明,他有错,却被提拔为庄头管事,如何能让人服气!

    除非他能立下功劳来!

    一想到这里,司马特斜睨着地上的禤祚,这厮来得倒是好,或许是给自己送功劳来的?

    “牛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要细问。

    齐牛虽是憨厚,但他最敬俞国振,司马特所犯之事,干系到家卫大忌,齐牛没对他另眼相看,已经是够和气的了,听他想要继续问,却没有好脾姓细细回答,憨憨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便将禤祚又拎起:“我还得向小官人回复去,先走了。”

    司马特望着他拎着已经浑身发软的禤祚离去,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能怪谁呢,那次大战之后,和他一起的五十余名四期家卫少年,绝大多数都因功升了衔,成为一阶家卫,唯有他不仅没有升,反而要被家卫除名!

    他自家也明白,他被发配到这里看守头颅,其实就是一个反面典型,每曰里来往的家卫和家人,见着他就知道,不遵守寨子里小官人订下的规矩,就会是个什么下场。

    齐牛拎着禤祚回到寨子门口,这个时候禤祚已经完全破胆,他们峒人虽然胆大,可再胆大也是有限度的,刚才与两百颗人头进行了一番亲密接触,如今的他,再没有在俞国振面前充威风的勇气。

    罗宜娘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大为快意。

    “好了,如今可以说说我们在哪儿交换了……你说吧,五十枝火枪毕竟不是小数目,我就是要运过去也得不少人手,你得说一个往来便利的地方,同时又不是你们如昔峒。”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防城江口,往来便利,你们可以乘船去!”禤祚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这时嚷嚷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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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破此拘束海天空(六)

    “是防城江口?”

    如昔峒的少峒主黄茂,便是曾与徐霞客面谈的那个汉子。

    他虽说是少峒主,年纪却已经不小了,足有三十出头,但他家父亲老峒主黄峥身体还算康健,短时间内还看不到继承峒主之位的希望。

    这让他非常迫切地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毕竟,黄峥的儿子不只他一个。

    “是的,少峒主,订的地方就是防城江……少峒主,我被打成这模样,此事可不能罢休!”

    “你放心,我必然替你报仇……”黄茂呵呵笑了起来。

    若是有了五十杆火铳,他在如昔峒中的地位绝非一般,便是他父亲老峒主也得让他三分,他的继承人的位置才算是真正稳固下来。

    “少峒主,有件事情……那俞国振甚为凶恶,少峒主不得不防他。”

    “放心,在防城江口,那可是我们的地盘!便是防城营的官兵,也奈何不得我们,况且……咱们不是还有援兵么?”说到这,黄茂面色有些狰狞。

    禤祚听到援兵二字,不但没有放下心来,相反,他眼前顿时浮起了那些可怖的安南人头颅。

    “少峒主……这个……他们真能成么?”

    “那厮以为在防城江口便没有关系了,如今燕京的皇帝老官可是不堪用了……这正是机会。”黄茂不以为意,为自己的部下打气道:“只管放心,莫王说了他将遣少王亲来!”

    说完之后,黄茂又大笑起来,笑声猖獗,肆无忌惮。

    他们说话的时候,完全不避开徐霞客,不过他们说的是峒语,徐霞客听不明白他们话语中的意思,但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猖狂无比的峒人,正在策划一项阴谋。

    阴谋的目标不是他徐霞客,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那一定是俞国振。想到这,徐霞客不免苦笑,他在钱谦益那边也得了些对俞国振的印象,知道他是一个惹事生非的麻烦制造者,在无为时,远近的匪类,无论是否得罪于他,他都要前去招惹,甚至连苏州的打行,他都能惹来。

    当时徐霞客还觉得钱牧斋越发风趣好谐,现在,他算是亲身领教了俞国振招惹人的能力。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行动,只要坐在那儿,麻烦就象扑向火光的飞蛾,自动找上门来。

    “这汉人如何处置?”

    “现在还得要活着,若是死了,便换不着火枪了,你们好生安置,他可是值五十支火枪。”

    那二人又对了一句话,然后黄茂便离开,而禤祚走了过来,狠狠地盯着徐霞客,似乎是要发泄自己在新襄寨中所受的怒火。

    徐霞客陪着笑道:“这位好汉……”

    “若不是少峒主说了,要善待你们,老子一刀就挖出你的心肝来!”禤祚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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