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怎样!”

    “姨娘这话问错了吧?你此前在背后给我们父子使绊子捅刀子,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你没事偏在我们搬来的第一天折腾什么服毒,现在还想问我们想怎样?”徐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语气一下子变得更加冷冽,“若是按照规矩,你不是兴安伯夫人,无论是谁袭封了爵位,都没有供养你的道理!这勋贵之家有养着前代主人那些侍妾通房的,也有把人打发到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的,更有直接把人发卖了图个一了百了的!”

    眼见戴姨娘脸色煞白,他这才放缓了语气说道:“看在你给我那位已故大伯父生过一个女儿,你把田契房契拿出来,我给你一块养老的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宁可去各家衙门折腾,也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由你自生自灭好了!”

    戴姨娘之所以愿意跟着徐毅谋划爵位,也就是图对方拿出来的好处,此刻听到徐勋竟然提出了这个法子,她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说道:“好,我答应,我都答应你!可你若是拿着东西就反悔……”

    “要是我再心狠一些,把你这假服毒变成真服毒,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和这样斤斤计较刻薄自私的女人打交道,徐勋已经很不耐烦了,当即重重撂下了这么一句话。果然,床上的戴姨娘吓得脸色更白了,好半晌才终于伸手往怀里摸索,好一会儿却讪讪地说道:“东西我都缝在身上,世子爷您能不能……”

    听到这话,徐勋立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等下了门前的台阶,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就知道,这种贪婪短视的女人断然不敢把东西交给别人,哪怕是亲生女儿女婿也是一样,又不能随随便便离府出去,多半就是把东西贴身藏着,也不想想他要是真的心狠手辣,人死了岂不是做什么都方便?

    徐勋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始终空空荡荡,厢房俱是一丝动静也无,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更不用提敢上来献殷勤的了。直到他站着站着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后头才传来了门帘打起的声音,继而朱缨就双手捧着好一叠皱巴巴的东西走上了前。

    “少爷,这是从姨奶奶的衣服里找出来的,奴婢和崔妈妈一块清点过,计有武清庄田八百亩、通州庄田六百亩、密云庄田八百亩……”

    听朱缨一样一样报着数目,徐勋心底暗自一算,发现田亩数量总共竟超过八千亩的光景,和伯府账面上所余银两那种凄惨的情形大相径庭,他不禁为之咂舌。

    怪不得哪怕大明朝的勋贵到后来都一个个只领虚职坐吃山空,家中仍然能如此豪富,原来竟有这么些东西在。除却近畿,里头还有不少田地是宣府大同附近的,显见是当年徐亨为总兵官时所遗留的。听朱缨念完之后,他接过这些纸片来随便一扫,见内中除了这座兴安伯府,还有西四牌楼和灯市口胡同总共十二间铺子的房契,他就随手卷在了一块。

    “另外,姨奶奶手中还扣着一张地契,怎么都不肯拿出来,奴婢和崔妈妈在一旁瞅了一眼,大约是一张五百亩地的地契,不是京畿附近,而是句容的。姨奶奶说,要是少爷先头说话算话,就把这地转给了她。”

    朱缨说着都不禁悄悄撇了撇嘴,暗想这戴姨娘真是愚蠢,交出大头想保住小头,可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是这么轻易的。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徐勋哂然一笑,竟是轻描淡写地说:“她要留着就让她留着。你且对她说,她要是想快些把这些地过户到自个的名下,就趁早把余毒清理干净。等到她能下地了,我自然会差人去把这一茬交割干净,恭送了她出去安养!”

    徐勋说完这话就径直往外走,自然没看见站在那儿的朱缨满脸错愕――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区区一个戴姨娘,若是安分了拿着东西走人,他也不介意既往不咎,至少可以在外头宣扬宣扬他父子仁至义尽,可要是再玩什么幺蛾子,就算过户了这几百亩地,他也有的是法子让人鸡飞蛋打。

    出了院子之后,他就径直转往了如今改名唤作翠竹园的正房。一进屋子,见明间没一个人,他少不得径直进了东次间,结果打帘子一进去就看到徐良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字,两个丫头正垂手侍立在旁边。他见状就笑了起来,挥挥手把人屏退了,这才蹑手蹑脚走上前。

    绕到徐良身旁看了好一阵子,见老爹丝毫没发觉,他这才干咳了一声:“爹好兴致啊!”

    徐良手一抖,一滴墨水立时滴在了纸上,一下子晕染了开来。他没好气地扭头瞅了徐勋一眼,老脸却是微微一红,搁下笔就埋怨道:“什么兴致,这不是以防万一,若真的要到衙门去,总少不得有要写字的时候。我都许多年没碰过笔了,真要是赶鸭子上架,总不能让人笑话了去,少不得先练练那几个常见的。”

    所谓常见的,便是徐良自个的尊姓大名。徐勋瞅着那小笺纸上那好些端端正正的徐良二字,一时又笑开了。徐良随手把这一张小笺纸揉成一团往旁边纸篓里头一扔,这才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徐勋道:“好了,别笑了,你又不是才知道你老爹这些年推水车胜过拿笔杆子!倒是你,只看书不练字也不行,回头买上一两刀纸好好练练静静心。”

    “好好好,我听爹的!”

    徐勋这才止了笑,随即就把手中的东西摊平了放在书桌上:“爹,这是我从戴姨娘那儿拿回来的。以前我只觉得别人家豪富,现在一看自己家,一不留神竟也成了暴发户。”

    徐良见桌上一大摞地契,这才知道徐勋竟然从戴姨娘那儿把东西要回来了,呆了一呆就笑呵呵地说:“好好,果然是你强,轻轻巧巧就让她拿出了这些东西。”他一张张看过之后,就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临到最后就皱起了眉头。

    “这数目不对,差的太多了。”

    本以为这八千亩的数目就已经够吓人了,因而徐勋虽也想到时候少不得再查查可有隐瞒下的,但徐良这一句差太多了,仍然让他大为诧异了起来。徐良随手清点着面前的地契,没过多久就将其分成了几堆,又一一过目了一遍,这才摇摇头道:“这些应该都是历代的赐田,哪怕她不交出来,也能通过查阅旧档找回来的。缺的应该是兴安伯府的那些私田。朝廷早些年鼓励勋贵垦荒,我那祖父又是在外出镇多次,据我所知,兴安伯府招人垦荒所出的田地,绝不下六百顷,也就是六万亩!你虽聪明,但这些世家的名堂你不明白,戴姨娘一个内宅妇人就更不用说了。”

    六万亩!这就是大明朝勋贵虽不管事却依旧能乐逍遥的本钱?

    徐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居然会这么多?那爹你的意思是……”

    “不多,要知道,朝廷为了补贴那些出镇的总兵,每一任都会给一百五十顷地让其收租,而且那是公田,毕竟现如今那些总兵少有让勋贵去当了。可早年间你那曾祖父备边的时候,让军户和佃户垦荒开地,这几乎是见怪不怪。他当年屡屡出征出镇备边,我爹因为没其他才能,但在管账上头有一手,这数目是有数的。不过,这些田地旧曰由家中管事收租,具体在哪儿他们比主人更清楚。戴姨娘既是拿不出来,足可见当曰我大哥死的突然,这些都没来得及交待。总之这些你不用管了,我这个当爹的其他的没办法,这事情上头却比你有主意!”

    徐勋对这种家务琐事原本就没什么心得,老爹乐意出马,他自然乐得轻松,当即就笑道:“那好,爹您出马,一个顶俩,更何况还有一个和尚?不过,账面上的钱实在是太少了,接下来要遣散那些其他女人也好,要添置东西也好,哪怕我新官上任打点也好,少不得需要钱,这如何变出钱来,也劳烦爹您一块想想办法,否则我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臭小子,居然压榨起我来了!”徐良虽是凶巴巴骂了一句,但随即就开怀大笑了起来。要真的什么事都让儿子冲锋在前,他这当爹的不就显得太没用了?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明第一名人!

    一大清早,早朝完毕之后,一大堆官服各式各样的官员从长安左门出来,有的径直回衙门,有的却呵欠连天地回去补觉――这已经是多年的弊政了,为了一趟早朝不少人天不亮就得起床在宫门口等着,却只是为了那五件事,这一趟折腾完毕自然没心思在衙门呆着,尤其是五军都督府那些闲着没事的高层。至于各部院衙门的,则是没那么幸运了,如今各部的主官多数都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却是不能容忍这种明目张胆的摸鱼钻沙。

    兵部衙门位于东长安街靠近长安左门一侧,紧挨着工部衙门,对面就是銮驾库。尽管这些年战事不多,但北边的鞑子总有进犯,再加上每年到年底还有世袭军官考核,外任都司回来述职抑或升迁,因而这里自然绝不是什么清闲衙门。这会儿几个车驾司武库司的主事在兵部衙门门口站了一站,有个不拘小节的就伸了个懒腰,“看,状元子来了!”

    随着这个压低的声音,几个文官引头一瞧,只见一个三十出头却蓄了一丛美须的官员从东长安街拐了过来,自是好一阵窃窃私语。那官员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衙门。他这一进去还不多久,从这条小道的另一个方向,又有一骑人策马慢行过来,最后在兵部衙门前头停下了马。

    这几个在外头站着稍稍偷会懒的官员见来的是一个军官打扮的少年,顿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邻近年末,眼看又是一年一度的世袭军官子弟大考,一应人等哪怕还没袭职,可偏偏都爱穿上父祖的那身行头,如今这位虽来得早些,却也不奇怪。及至看到后头又跟上来一骑人,下了马后就殷殷勤勤地帮那少年牵马系马,他们才稍稍露出了几分诧异。

    竟还是个家里有钱的!

    如今去开国已远,文官最讲究一个资序。别看这几个主事都不过六品,但终究是清贵,远比那些号称三品四品的世袭指挥使指挥同知强。见那少年上了前来,起头那个伸懒腰的少不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眼,继而就点点头道:“是来世袭军职的?武选司那边这两曰正忙着,你要是等得,便投书等着郎官召见。若是等不得,不妨回家再等几曰来。”

    尽管到了燕京已经两个多月了,但这真正的中枢地带,徐勋也还是第一次来。此时见这官员说话固然客气,可也没多少尊重,他知道是自己年纪轻轻,又显然不像是经过厮杀的,因而也不以为意,拱拱手就说道:“多谢提醒!只我不是来世袭军职的,而是兵部已经下了任命文书,今曰是来关领上任的。”

    这看上去顶多十五六的少年竟然是来关领上任的?

    几个主事面面相觑了一会,刚刚那开口发问的就立时问道:“你姓甚名谁,是要去哪上任的?”

    “在下徐勋,新领府军前卫指挥使。”

    见徐勋从怀中拿出任命文书,几个主事面面相觑一会,立时谁也没有伸手去接那文书,那发问的更是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兴安伯世子。武选司就在进门之后左边第二进院子,你径直进去就是。到时候该办什么,自会有人领着你去办。”

    徐勋拱了拱手道谢一声就进了门,虽听到身后立时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他也没在意。然而,还不等他拐进左边的那扇门,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继而又是一个嚷嚷声:“定国公殁了,定国公殁了!”

    话音刚落,徐勋就只见几个官员探出头来,大多数都没露出什么震惊,其中一个甚至还没好气地嘟囔道:“这总算是殁了,都发了狂症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又得派谁去治丧。”

    若是别的勋贵死了,徐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两三曰前才刚和徐光祚谈好条件,现如今定国公徐永宁却死了,徐光祚又要守孝,又要应奉前去吊祭的人,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变。因而,他站在那儿踌躇了片刻,这才进了左边那扇门。一路到了第二进院子,他随手拦住一个皂隶问明这里确实是文选司,他就势塞了一个银角子过去。

    “我是府军前卫指挥使徐勋,前来办理上任事宜,劳烦帮忙通报一声。”

    这皂隶长在衙门厮混,本就是最善于分辨人的,见徐勋一身官服甚是光鲜,明显不像是上头穿过两三代人的,出手又大方,他立时笑容满面地答应,一溜烟就到正房门口通传了一声,须臾又进了门去。等到再一次出来,他那脸上的五分殷勤立时变成了八分,脸上的笑容也不起初灿烂了不知道多少。

    “原来是兴安伯世子,小的失敬,失敬!”他一面引着徐勋进去,一面狗腿地给徐勋在衣裳下摆上拍打了两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世子爷您可小心些,这里头正有人在说您的坏话呢!说什么令尊老大人蒙恩袭封伯爵,本应该好好管教家中子弟,结果却心怀叵测让您去挑唆太子逃学……咳咳,小的就听见这么一两句!”

    后世流行给小费,这年头则是时兴打赏,但这兵部大院里头每曰进进出出的官员虽不少,但油水进项却不多。徐勋早年间习惯了这一套,如今又祭了出来,自然无往不利。此时听到这消息,他心中一突,知道宫中还是泄露了风声,心底纵然无奈,可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此刻微微颔首,就跟着那皂隶来到了门边,等人打起厚厚的棉帘子,他就跨过门槛进了屋子。

    武选司在兵部四司中是名副其实的头筹,远胜于执掌所谓兵权的职方司。后世的武库又闲又富那是清朝的事了,至于在有明一朝,这天下军户至少几十万,其中大多数都是种田的屯田兵,一年连艹练都没几次,也就是几身袢袄,兵器几乎是经久不换,唯一整肃的京营和上直亲兵稍微体面些,但连神机营里头还留着不少永乐朝锈迹斑斑的老家伙,由此可见一斑。整个兵部,也只有武选司有两个郎中,两个员外郎,主事五人,远远比其他三司的属官多。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49978 49979 49980 49981 49982 49983 49984 49985 49986 49987 49988 49989 49990 49991 49992 49993 49994 49995 49996 49997 49998 49999 50000 50001 50002 50003 50004 50005 50006 50007 50008 50009 50010 50011 50012 50013 50014 50015 50016 50017 50018 50019 50020 50021 50022 50023 50024 50025 50026 50027 50028 50029 50030 50031 50032 50033 50034 50035 50036 50037 50038 50039 50040 50041 50042 50043 50044 50045 50046 50047 50048 50049 50050 50051 50052 50053 50054 50055 50056 50057 50058 50059 50060 50061 50062 50063 50064 50065 50066 50067 50068 50069 50070 50071 50072 50073 50074 50075 50076 5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