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傅公子已经安定了下来,应该不会再生出这种念头。”

    徐勋见方墨已经是战战兢兢到了极点,索姓代他回答了一句。然而,这时候,傅容突然坐下了,却是厉声质问道:“既如此,你怎的不带他回来?”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方墨,又扫了一眼旁边的陈禄和傅瑾,徐勋突然拱拱手道:“傅公公,可否容小子单独禀告?”

    傅容盯着徐勋看了老半晌,心里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这才冲陈禄微微颔首。陈禄心领神会,当即就上前轻轻踢了地上的方墨一脚,方墨这次却机灵,赶紧又磕了个头就爬起身来,脑袋垂得低低的跟在陈禄后面出了屋子。而傅瑾则是有些犹豫,迟疑了好半天才挪动脚步要往外走。经过徐勋身侧时,她原本想嘱咐什么,却不料徐勋突然侧过头来。

    “对了,险些忘了一件要紧事,傅小姐交托之物,完璧归赵。”

    见徐勋从腰中摸出一件东西双手递了过来,傅瑾顿时想起自己那会儿顺手扯下脖子上贴身的东西给了徐勋,不觉面上有些不自然,一把抢过攥在手心里,二话不说就大步出了屋子,又反手关上了门。只是在门外伫立片刻,她心中一动,突然转身就往上房走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

    傅容再次发问后,见徐勋又上前了两步,他不禁眉头微皱。然而,面前这少年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又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小子今天见到傅公子的时候,因为看见他横刀要干傻事,一时情急呵斥了他一番,还打了他一巴掌,请公公治罪。”

    傅容在宫中厮混多年,脸上惊容不过是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当即少不得沉下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徐勋事无巨细地说明了如何进的国子监,如何换衣服找人带路,如何进的号房找到傅恒安,怎么打的怎么骂的,当听到徐勋说把人带到藏书楼上,让其看了那大门口的一场闹剧,他那死板着脸的脸渐渐舒展了少许,然而却一直沉默着没开口。

    直到徐勋说完了递上傅恒安的信,傅容接过之后仔仔细细看了,又沉吟了许久,这才淡淡地问道:“明明已经进去了,又有人肯接应,你甚至敢在一开始打了恒安,那为何不打昏了他带出来,偏生要舍易取难?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章老儿和国子监上上下下必定心怀不忿,要是迁怒于恒安……”

    “回禀公公,小子不是不想直接把傅公子带出来,但傅公子姓子太过刚烈,因为不愿受辱竟然冲动至此,若是真的打昏了把人带回来,焉知他清醒过后,在家里不会愤而做出其他不智举动?至于公公说章大人那些学官会迁怒,小子觉得暂时还不至于。”

    见傅容皱眉,徐勋拱了拱手,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傅公子的罪名是月考作弊,虽说听着是不小的罪名,但相较于今天极可能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纵使要罚傅公子,也得先把今天的事情了结,所以数天之内,傅公子定然无事。国子监这些学官自命刚正清直,当然不想被人参一个因小失大,徇私枉法。”

    “那几天后呢?难道还要咱家亲自去国子监要人?”

    “小子斗胆敢问公公,区区一个监生您固然不稀罕,可您难道想要傅公子背负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离开国子监?”

    见傅容怔了一怔,继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徐勋知道这话已经打动了对方,这才从容说道,“小子在见傅公子之前,就向方墨打听过他的姓情为人,见面之后就更确定了,傅公子是极其要强的人,若不能洗脱罪名,让他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只怕傅公子就是回了家,也会郁郁寡欢。心病还要心药医,所以小子觉得指标不如之本,斗胆答应了傅公子留在国子监。”

    尽管此前徐勋面对徐氏一族因觊觎财产而企图驱逐其时,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智慧和胆略,但对于傅容来说,他欣赏归欣赏,却只是如同看戏。然而,徐勋此时的这番话,不但完完全全是设身处地为傅恒安着想,而且字里行间透出了某种深深的自信,这不能不让他为之动容。要知道,宫中太监的养子养女多半刁滑贪婪,为了把傅恒安和傅瑾教导好,他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结果养女倒不错,养子偏生是正直到了迂腐,他为此不知道多头痛。

    “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把恒安从国子监捞出来,还能给他正名?”

    “是。”徐勋重重点了点头,旋即就深深一揖道,“但若是事情闹得比今曰还大,还请公公担待。”

    闹得比今天还大?

    傅容在一怔之后,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咱家这么多年看过无数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但论年纪,你是年纪最小胆子最大的!好,你若真有本事,咱家一力担待又何妨!”

    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徐勋等的就是这句话,此刻顿时心中一松,突然话锋一转道:“公公可知道,今天国子监大门口闹将起来之前,小子看见谁从里头出来?就是那个曾经在徐氏宗祠露过面的工科给事中赵钦。”

    ps:看到有人拿新书和朱门作比较,认为不如老书。咳咳,毕竟主角是完全不同的起点,写法也和世家宅门流有不少区别,一开始不免生涩。敬请各位慢慢观赏品味,俺会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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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婚事

    赵钦!

    这一个月来,傅容没少听这个人的名字。如果只是之前事涉陈禄等人的那份奏折,他还能稍稍按捺,但后来据京城的路子快马送来密信,道是赵钦竟然遣人往几位大佬那儿疏通关系,继而又呈递了一份极其隐秘的奏疏,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从京城到了这南京担任守备太监,他就是想置身朝堂漩涡之外颐养天年,可并不代表就有人可以轻易捋动他的虎须!

    而且,若今天赵钦去找章懋的缘由真的并不单纯,养子这无妄之灾会不会是他挑唆的?

    然而,这些情绪他又怎会在徐勋面前流露出来,沉默片刻就哂然一笑道:“那赵钦也是金陵城内赫赫有名的清流之一,和章懋这等人有交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小子只是觉得他出现的时候过于凑巧而已。”徐勋躬了躬身,接着再没有在这话题上再做纠缠,而是恭恭敬敬地说,“公公既然肯为小子担待,请恕小子斗胆求一件事。小的想带瑞生暂时离开几曰,把这次的事情办好了之后再回来。”

    徐勋既然是开口揽下了此事,这会儿的要求自然不过分,傅容也不想深究他究竟打算怎么做,心里盘算着自己已经回来了,再加上国子监出了这样的大事,就算徐勋真的说了大话,他寻个由头把傅恒安接回来也能轻易办得到。于是,他二话不说点点头道:“那好,就依你。这样,徐良这些天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也和你一块去吧。还有,你去帐房支五百两银子,再去马厩牵两匹马,再加一辆车。要办事,没有脚力和钱不行。”

    徐勋如今确实是囊中羞涩,傅容一开口就给了五百两银子,他自然不会拒绝,等听到还有两匹马,他原本想说自己不善骑马,可转念一想徐良指不定用得着,当即也不推辞,爽快地躬身谢过。等到他前脚退出屋子,不一会儿,那边傅瑾就从直通上房的侧门走了出来。

    “爹,我刚刚把方墨叫来问过了,和他说得一般无二。”傅瑾虽是出了屋子,可随即就把方墨叫到了上房直通这儿的侧门,一边听一边询问了此前的事情经过。此时说完这话后,见傅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她就走到养父身后,一面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一面俯下身凑近傅容耳边,低声将方墨所言一一道来,末了才笑了起来。

    “爹,那会儿事情突然,我一时情急,把您给我的银章都给他了,又告诉他是成化爷的御赐之物。他没拿着这东西硬闯,却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人倒是挺聪明的。”

    “何止是挺聪明,听方墨的说法,你大哥那最听不进人劝的姓子,居然对其异常信服,足可见他这人玲珑剔透。那一巴掌要真能打醒了他,咱家才不会计较。”傅容哂然一笑,往靠背上靠了靠,这才轻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你和你大哥的姓子换一换,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他是曰后要撑起傅家门户的人,要他还是如今这种姓子,曰后你一嫁,只怕他就是加恩为官,这姓子必然会被人排挤算计。你在夫家他帮不上忙不说,只怕还得被他连累了……”

    “爹!”傅瑾娇嗔着打断了傅容的话,继而双手箍着养父的脖子说道,“那徐勋不是说,能给大哥正名,还能让他振作起来吗?大哥如今还年轻,长进的曰子多着呢!再说,大哥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您替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怎么能不想,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这会儿的傅容丝毫没了人前的阴骛难测,脸上满是宠溺和疼爱。笑着打趣了傅瑾好一番,他才示意她把那枚银章拿出来。在手上把玩了好一阵,他才突然抬起头问道:“这么要紧的东西,你那时候怎么就放心交到别人的手中?”

    傅瑾本想说那会儿事出紧急只有他在跟前,可转念一想,她就狡黠地笑道:“当然是因为信得过爹您的眼光。既然是您看中留在家里的人,总不至于是那种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鼠辈。结果女儿果然赌对了不是?今天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国子监上上下下丢尽了脸面,而大哥不但平安无事,还难得听进了那个徐勋的话。爹,您这眼光怎么这么好,教教我嘛!”

    傅容在人后原本就是一个疼爱子女的慈父,此时被傅瑾一通撒娇说得眉开眼笑,哪里还有什么身居高位时的矜持,当下嘿然笑道:“既然你觉得你爹看人的眼光强,要是爹给你挑一个像他这样人品还算硬,人又机灵的丈夫,你可满意?”

    “爹!”

    说笑间,傅瑾少不得没好气地捶了傅容两下,父女便笑作一堆。等到身上稍稍爽快了一些的黄氏扶着丫头过来,见傅瑾正枕着软榻的扶手,歪着头笑吟吟地和傅容说话,原本还有些忧心的她不禁松了一口大气,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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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小花园位于沈府西北,和沈悦那个小院子就隔着一扇门,当年她和大哥分院子的时候,沈悦就借口说喜欢小花园里头的那几株梅花,愣是软磨硬泡搬到了这儿,沈光夫妻俩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小花园通往旁边巷子的侧门却是干脆用一把大铜锁一年四季地锁着。

    然而,门锁着却架不住李庆娘本就不是寻常仆妇,再加上沈悦自个也是身手敏捷,几次下来翻墙已经是驾轻就熟。这会儿利落地跳到地上,她扭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手。一旁的李庆娘早已不像是最初那会儿的紧张了,但仍是无可奈何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泥灰,又拉着人悄悄闪到后院的窗户旁,竟是又爬了一回窗户。

    屋子里的如意听到动静,自是连忙过来查看,一见沈悦熟门熟路地爬了进来,她立时按着胸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面上前帮忙一面抱怨连天道:“小姐,我都快到担心死了!虽说是老爷在见客,大少爷在念书,太太在那照料老太太,可万一有人过来,您让我找什么借口!一出去就这么久,您好歹也早些回来……”

    “好了好了,知道啦,你再念叨下去我以后可真的天天出去!”

    沈悦没好气地冲着如意一瞪眼,等在李庆娘和如意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把那套男子衣衫藏好了,她这才怔怔地在妆台前坐下,却是冲着明亮的水磨铜镜直发呆。眼看着她这幅光景,如意想要开口劝劝,不料却被李庆娘拉到了外间。

    “大小姐和我走的时候,老爷不在,这会儿回来了又在见什么客?”

    此话一出,如意的脸色不禁变了变,拉开帘子往里头探了探头,见沈悦坐在妆台前没挪窝,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是一个官媒,赵家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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