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亚王子又道:“沈兄的智慧令小王佩服,酒量也是极好,哈哈,比之泥婆罗的勇士们不遑多让,小王对沈兄,实在佩服,佩服。”他如沐春风地显得很真挚,若是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忘年好友,今曰在这里重聚呢!
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一人突然抱着手上前,嘴边带着几分冷笑,叽里咕噜地对苏尔亚王子说了几句番邦话。
沈傲望着跟苏尔亚王子说悄悄话的这人,见此人身材干瘦,也是面色黝黑,那双翻起的嘴唇,对着沈傲却是一副不屑之色,微微一笑道:“王子殿下,不知你这侍从说的是什么?”
苏尔亚王子显得一副很尴尬的样子道:“我这侍从只是胡说八道,沈兄不要见怪。”
今曰苏尔亚王子是酒宴中的主角,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见他在沈傲这边驻留,因此不少人也留心起来。
沈傲从容不迫地继续道:“学生最喜欢听人胡说八道了,王子殿下何不为学生翻译一二。”
话音刚落,苏尔亚的扈从又是一阵叽里呱啦,仿佛在与人争吵一般。
苏尔亚王子显得很为难地看着沈傲道:“沈兄,我的这个仆人名叫克哈,他方才说,宋人织布还是尚可的,不过若说到喝酒,却及不上泥婆罗的汉子了。沈兄莫怪,他是无心之言,只是姓子鲁直了一些。”
莫怪?这摆明是来挑衅的!
十有**还是这个王子授意,亏得这苏尔亚王子还作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须知这样的虚情假意,任人都能看明白。
这种事只是心照不宣,至少双方在面子上仍然还是维持着友谊的。
沈傲晒然一笑,道:“咦?泥婆罗人也爱喝酒吗?好极,好极!只是论及喝酒,宋人别说是泥婆罗人,就是什么突厥人,什么匈奴人,什么乌丸人都是比不过的。”
这番话出来,殿中顿时传出窃笑,沈傲这家伙真是太坏了,拐弯抹角地总是将泥婆罗人和突厥、匈奴这些公认的蛮夷联系在一起,那泥婆罗王子几次要出拳,可是奋力一击下去,却仿佛是锤在了棉花上,发不得力,收不回来。
只是仍有不少大臣危襟正坐,顿觉有些不妥,堂堂天朝讲的是一个礼字,苏尔亚王子远来是客,身为上国,自该以礼待之,宾客无礼,主人就该争锋相对吗?如此一来,大宋与禽兽又有何异?沈傲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两国邦交靠的却是大智慧,这岂是一个监生能参透的?
至于赵佶,此刻的心情自是复杂极了,沈傲与王子争锋相对,令他看得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在理智上,他却明白,这样做并不符合礼仪,就算泥婆罗人失礼在先,大宋又岂能与他为伍。
沉默片刻,赵佶却又释然了,沈傲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又不是官员,更代表不了朝廷,一个大宋子民与泥婆罗国使节说些不该说的话,亦无不可,又没有代表朝廷的态度,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沈傲要胡闹,就任他闹去吧。
打定主意,冕珠之后的脸上,却是显出些许冷峻不禁。
沈傲方才那一番话,自是令泥婆罗王子脸色一窘,好在他的脸黑,不细看也看不出失态,深望沈傲一眼,却觉得眼前这人像个刺猬,油盐不进,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这人口无遮拦,指东说西,谁知道下一刻他又说出什么来。
这苏尔亚王子之所以屡屡在汴京占据上风,皆是因为与他相处的官员唯唯诺诺,生怕因为言语上触怒了两国的邦交,因而苏尔亚进一步,他们便退一寸,苏尔亚进一尺,他们退一丈,如今遇到了沈傲这个专靠耍嘴皮子的家伙,苏尔亚也理智地暂时不继续跟沈傲纠缠了,想着便回到座位上去,再不和沈傲说话了。
酒酣耳热之际,宴会逐而推向**,教坊司的官记也纷纷入殿,曼舞轻歌,热闹极了;尤其是一名官记,唱得竟是沈傲上次教蓁蓁的那首明曲,众人一时抛开争斗,专注的去欣赏这美妙动听的歌喉。
带着几分醉意,气氛也逐渐融洽,待那官记们退避,吐蕃使节端着一杯酒,在众人注目下,徐徐走到苏尔亚王子的桌前,用夹生的汉话道:“王子殿下,达拉吉仰慕已久,今曰我代表吐蕃诸部的首领,敬你一杯,愿吐蕃与泥婆罗世代友好,共御强敌。”
泥婆罗就在三十年前,还是吐蕃的藩国,被吐蕃索以各种财物,卑躬屈膝。可是现如今,随着时势逆转,吐蕃遭受西夏屡屡侵犯,丢失了大片肥沃土地,诸部之间的矛盾也随之爆发,相互征战,荣光不再。现如今在大宋的支持下,诸部终于达成了和解,联合抵御西夏的进攻,无奈何国势一落千丈,不得不向这原先的藩国抛出橄榄枝了。
苏尔亚王子微笑着,却并不端起酒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
那吐蕃使节顿然尴尬极了,手中举起的酒杯不知是该落下还是继续举起。
苏尔亚王子的目光最后却是落在那御案之后,那双眼眸炯炯有神,似是要一眼看穿冕珠之后的赵佶;接着徐徐道:“大宋皇帝陛下,请问,这杯酒,小王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呢?”
苏尔亚王子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地不断加重口气,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悠悠然的仿佛闲云野鹤一般有一股晋人的潇洒。
殿中顿时噤声,落针可闻,许多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朝向御案之后的赵佶望去。
苏尔亚王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喝下这杯酒,就意味着宋尼两国定下了盟约,泥国向大宋称臣,自然而然的与吐蕃诸部成了兄弟之邦。但是有一个前提,大宋必须答应泥婆罗国递交的国书,否则称臣盟誓的事还得拖下去;既然和议还未达成,这杯酒,自然还是不喝的好。
表面上虽然只是一杯酒,可是暗地里,却是一种威胁,苏尔亚硬生生地将这皮球,踢到了赵佶的脚下;若是赵佶点了这个头,那么就意味着大宋承认泥婆罗国书中的条件;可若是不点这个头,吐蕃国的使节就算要怪,就去怪大宋吧,这是大宋皇帝不许小王喝的。
赵佶才放下些许的心,此时见苏尔亚又借机生事,面色已经铁青,若不是顾及着吐蕃、大理等国的使节在场,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低声冷哼一声,却是风淡云清地道:“酒在爱卿的手中,该不该喝,自该是爱卿自己掂量。”这句话语气沉重,又将皮球给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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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国际友人 友邦人士
泥婆罗的国书,实在苛刻得难以接受,赵佶绝不会在此事上松口的。
此时,赵佶的脸色凛然,心里不由地想:“这泥婆罗王子闹也闹了,如此跋扈,是欺我大宋无人吗?”
自参加这次宴会,苏尔亚王子屡屡生事,已达到了赵佶容忍的底线。
赵佶的话音刚落,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似是混不在意的样子,道:“既如此,这杯酒,还是不喝罢。”
吐蕃使节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旋身而去。
酒宴到了这个份上,尴尬是自然的,虽有歌舞相伴,可是在座之人似也感觉到了官家的不满,更是对苏尔亚王子心生憎恶,因而整个大殿复又安静下来。
苏尔亚王子倒是显得并不在意,频频自斟自饮,一双眼眸全神贯注地落在妙曼舞姿的官记身上,到了浑然忘我的地步。
恰在这个时候,苏尔亚王子清朗一笑,道:“宋人喜歌舞,而我泥婆罗重勇士,看了这舞蹈,我倒是想起贵国前朝的一句诗词来。”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知这苏尔亚王子到底故弄什么玄虚了,不过大家都没再指望狗嘴能长出象牙。
只听苏尔亚王子吟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首诗念出,已是群情激奋,若只是拿椰果来戏弄倒也罢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念出这句诗,便是大逆不道之举了。
这首诗的作者人所皆知,乃是大名鼎鼎的陈后主,诗名:玉树后庭花,“后庭花”本是一种花的名,这种花生长在江南,因多是在庭院中栽培,故称“后庭花”。后庭花花朵有红白两色,其中开白花的,盛开之时使树冠如玉一样美丽,故又有“玉树后庭花”之称。
《玉树后庭花》以花为曲名,本来是乐府民歌中一种情歌的曲子。陈国后主陈叔宝却为它填上了新词,诗的开头概括了宫中环境,并化用汉朝李延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诗句,来映衬美人美丽。华丽的殿宇,花木繁盛的花园,没人居住的高阁就在这殿宇的对面,在花丛的环绕之中。美人生就的美丽,在经刻意妆点,姿色更加艳丽无比。
原本这确实是一首好诗,偏偏错在这诗的作者。陈后主不久后亡国,而这首诗,也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亡国之音,历朝历代,都是严禁咏唱的。
苏尔亚王子念出这首诗,以他的心思,只怕只是拿来讽刺,可是对于殿中之人来说,意义却是不同。
冕珠后的官家虽然不置可否,却已有一个大臣拍案而起,怒道:“大胆,尔身为王子,岂可如此无礼,你……你……你这无君无父之徒,难道不怕官家治你大不敬之罪?”
这些饱学诗书的官员大臣,若是说起道理来,那自是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出口成章。可是要他们去骂街,水平却是欠缺得多。
苏尔亚冷眼看着那大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道:“噢?小王又非贵国子民,又何来大不敬之说。小王熟读汉人经书,适才一时感慨,念出这句诗文,莫非这诗词又什么忌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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