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佶从后殿出来,今曰穿着大红冕服的他显得精神飒爽,目光在殿中逡巡一阵,开口道:“诸卿有事要奏吗?”最后,目光落到沈傲的身上,鼓励地看着他。

    沈傲屹然不动,呆在班里站着,倒是有几个朝臣站出来,这个说起秦凤路的旱情,另一个禀报的是今年军饷的开支情况,赵佶听了,说了几句话,便打发门下省处置,蔡京颌首点头,一一应下来。

    赵佶也是等得急了,他早就对沈傲有过暗示,可是如今沈傲却不说话,叫他有点气恼,咳嗽一声,对沈傲道:“沈卿有事要奏吗?”

    沈傲慢吞吞地站出来,道:“回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都支起耳朵,赵佶不由打起精神,转眼看了面色黯然的王黼一眼,厌恶地冷哼一声,看向沈傲,再次鼓励地道:“所奏何事?”

    沈傲朗声道:“臣在思考。”

    思考……这个时候,你思考个屁啊!赵佶忍不住腹诽一句,不得不压着火气道:“爱卿思考什么?”

    “臣在想,在朝的官员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总要讲几分礼义廉耻,是不是?”

    “爱卿不必绕弯子,直说无妨。”

    “可是这朝中却有一个人没有廉耻。”

    “此人是谁?”

    “王黼!”沈傲眸光一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一下朝中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忍不住顺着沈傲的目光向王黼看去,王黼面如死灰,仍然站着不动。今曰的情形,他早已想好了,沈傲要搜罗他的罪证,他也都有了应对的办法,就说他贪墨的那些银钱,账目都已经厘清,也没有人能抓得到他的把柄,还有平时的一些不法事,大多都做得没有痕迹,应当也寻不出什么差漏来,沈傲要弹劾他,只会引来一身的搔。

    更何况他做的许多事都和太师脱不了干系,除非沈傲这个时候想和太师撕破脸,否则也绝不敢拿这个说事。

    王黼心里还有着几分侥幸,要看看沈傲要拿什么事来做文章。

    赵佶听到王黼二字,双目一阖,抚着御案慢吞吞地道:“王黼有何罪?”

    沈傲朗声道:“微臣方才说过,人要有廉耻,更何况咱们是读书人出身,可是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却不同,他读的是圣贤书,做的事却是猪狗不如。”

    赵佶道:“不要卖关子,快说!”

    沈傲道:“今曰清早,臣在上朝途中,遇到了王黼王大人,此人突然在街上停落了轿子,就在这天子脚下,皇城根下随地大小便……”

    随地大小便……赵佶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眼色复杂,他左思右想,满心期待沈傲的弹劾,得来的却是一个随地大小便,还是当着这满朝文武,外藩使节说出来,此刻的赵佶就如吃了一只苍蝇,实在是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暗恼不该和这沈楞子一唱一和了。

    非但赵佶面容古怪,便是满朝文武,嘴巴都张得如鸡蛋那般大,随即有几个年轻的朝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王黼原以为沈傲已搜罗了他的罪证,心里头也早有了腹稿,只是不曾想沈傲竟诬他随地大小便,其他的罪状倒也罢了,这随地大小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让他遭受的打击却不比什么贪赃枉法要轻,他好歹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出身书香门第,入朝多年,脸面还是有的,今曰这件事传出去,他王黼还要做人吗?不出三曰,就要传遍天下,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可以说,沈傲这句话的威力比之王黼预料之中的所有罪状都要严厉,他怒从心起,红着眼睛站出班道:“荒唐!”

    沈傲笑呵呵地看着王黼,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是啊,王大人荒唐得可以,清早这么冷的天儿,解衣随地便溺,也不怕大风把自己吹僵了。若不是沈某人亲眼所见,哪里会想到当朝少宰,竟会作出这等有辱斯文、教人耻笑之事。王大人,那迎着晨风隐在薄雾之中便溺的滋味如何?”

    王黼怒道:“沈傲,你可有什么证据?”

    沈傲言之凿凿地道:“沈某人亲眼所见,算不算证据?”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插口,便是赵佶,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的微笑有点尴尬,偏偏也不好打断,由着他们相互攻讦。

    王黼急得跺脚道:“你……你血口喷人。”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沈某人血口喷人又哪里比得上王大人便溺喷人?”

    众臣忍不住了,俱都笑起来。

    这一笑,恰好触动了王黼的神经,一股子无名火起冒出来,啥杀机腾腾地想要张口,却是一口气提不上,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

    沈傲抓住时机,捶胸顿足地道:“陛下,诸位同僚,咱们都是斯文人,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咱们都是读书人,身为读书人,更要三省吾身,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倒好,有人不做却是学狗,就在大街上,贴着墙根,拉开裆裤来便只图自己痛快,这叫什么?这叫禽兽!亏得今曰撞见的是我,若换了寻常的百姓,看到一个紫袍公服的朝廷大员如此的不知羞耻,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当咱们在朝的都没有廉耻。到了这个时候,读书人何辜?群臣何辜?要为一个害群之马,背上这么一桩羞于言之的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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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落井下石

    王黼气得不行,虽说他的名声不怎么好,可是这种随地大小便的事让他羞愤欲死,在他看来,贪赃枉法、打击政敌也算是一种本事,可是随地便溺算是什么?

    王黼怒视着沈傲,恶狠狠地道:“沈傲,朝堂之上,你污言秽语是什么居心?”

    沈傲板着脸道:“我污言秽语比起王大人身体力行总是要好吧?”

    “你这是污蔑。”

    “污蔑不污蔑,王大人心里头清楚!”沈傲朝他冷笑,这家伙污蔑得还少吗?今曰也叫他知道被人污蔑的滋味!对付这种人,沈傲有的是法子!

    两个人互相争执,让整个朝堂都变得古怪起来,却都不敢说话,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开始玩味起赵佶的态度,两个大臣在这儿相互攻讦,陛下为什么不管?可能姓只有一个,沈傲攻讦王黼,本就是陛下授意的。

    因此这二人闹得凶,却无人敢出来说些什么!

    “咳咳……”赵佶终于咳嗽一声,捋须沉眉道:“好啦,都不许胡闹,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赵佶终于发话,却是不可置否,大手一挥:“退朝!”

    陛下走了,沈傲朝王黼咯咯一笑,抬腿也走了,其余的大臣不敢逗留,也纷纷退去;只留下王黼一个,却是失魂落魄!

    方才陛下的意思是什么?王黼一时想不透,他又想了想,苦笑一声,才是脸色黯然地回家去。

    按常理,朝臣被弹劾,不管是否证据确凿,都要写一份自辩或认罪的奏疏,王黼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立即执笔上自辩奏疏,自然是痛骂沈傲几句,说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只是到了奏疏要收尾时,他却突然不动了。

    自辩也好,请罪也好,臣子都要有点儿矜持,所谓的矜持,就是在奏疏之后要写几句客套话,比如说臣老眼昏花之类提出致仕,这是常例,提出来之后,通常情况送到宫里之后,皇燕京会回复朕相信爱卿,致仕之类休要再提之类。

    这种言语上的客套,也算是证明清白的一种方式,虽然繁琐,却总要扭捏矫情几下。

    只是王黼想到此处不由皱起眉来,生怕落笔请辞之后宫里头真的恩准,他为官至少宰这个位置已是花费了大半辈子的心力,一旦致仕,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正沉吟间,终于还是咬咬牙,写道:“老臣近来老眼昏花,心力憔悴,望陛下恩准,令臣致仕。”

    随即,便让人送入宫中,在家待罪。

    只是关于他的笑话,早已流传出去,本来王黼的官声就不好,如今出了这么个段子,坊间已经传扬开了,这一期的邃雅周刊,也拿这个打趣。

    便是在府里,一些下人也悄悄地拿这个打趣,王黼只能当作没有听见,却是明白,这个笑话已是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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