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坐上虎皮椅,侍者期期艾艾地道:“陛下,方才南院大王求见,说是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耶律楚正?”耶律大石皱起眉,耶律楚正是他的嫡亲兄弟,南院大王在契丹国中更有着了不起的地位,契丹分南院北远,全国五道,上京道与东京道由北院大王统辖,南京道与西京道由南院大王掌握,除了中京道属于京畿重地,这两大王室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更何况现在契丹国只剩下南京道与西京道,北院大王虽然仍然设置,如今却是个花架子,耶律楚正则不同,虽然大辽已经迁都,可是实权却是不小。他急匆匆地来求见,还说有要事,想必真有刻不容缓的大事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道:“快去请他来。”
片刻功夫,耶律楚正便披着狐裘进来,耶律楚正不过四旬上下,骨架子不小,看上去很是英武,再加上相貌堂堂,与他皇兄相比,更显英挺。不过他的双眉却是琐得死死的,一掀帘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道:“听大定府的细作说,沈傲已经在大定府招揽商贾,兜售大定、临璜附近的草场,说是要将这些草场租售出去,给商贾们筹办牧场之用,皇兄不是要敕他做辅政王吗?还说只要他接受了这爵位,迟早要将上京、中京吐出来,可是现在……”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失色,道:“此事当真吗?”
耶律楚正信誓旦旦地道:“岂能有假?这么大的事,整个大定府都知道。现在那些商贾到处在招募牧民养马,都要赶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招募好人手,那样明年就可以放马了。”
耶律大石的眼中顿时喷出怒火,那姓沈的实在欺人太甚,他这么做,是摆明了要让汉人常驻在上京、中京,将契丹族的祖业收入囊中了。
耶律大石咬牙切齿地道:“可恨,实在可恨!来人,去叫太子。”
等耶律大石吩咐毕了,耶律楚正道:“看来沈傲是铁了心要鸠占鹊巢,皇兄,现在怎么办?那是咱们契丹族的故都和龙兴之地,岂能轻易让出来?这姓沈的既然不肯交出来,索姓咱们派出使者去汴京,绕开这姓沈的直接去和大宋朝廷来谈,宋人不是想要幽云十六州吗?咱们用幽云换上京、中京,只要那大宋监国太子点了头,沈傲能如何?”
耶律大石低头沉吟,尚在犹豫,良久才道:“不成,若是要与大宋太子商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敲定出来,沈傲在大宋权势不小,就算是说动了宋廷,也未必能让他们作出让步。”
耶律楚正露出绝望之色,道:“难道我们就安心地永远在南京、西京,处在宋人的夹缝中苟延残喘?若是如此,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皇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兄的大统得来不正,国族之中早有不满,现在若是索要不回故地,只怕人心要思乱了。”
耶律大石是篡位做的皇帝,耶律楚正的这些话击中了耶律大石的软肋,耶律大石不禁面色更紧,咬咬牙道:“那么索姓就拼一拼。”
正说着,太子耶律阴德入了帐来,见父皇与皇叔都在,先向耶律大石问了安,随即又朝耶律楚正叫了一声皇叔。耶律大石见了他,这些时曰的不满都迸发出来,劈头盖脸地怒骂道:“你这无用的蠢材,还说什么姓沈的心动,心动什么?如今误了朕的大事了。”
耶律阴德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躬身道:“父皇息怒,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耶律大石在气头上,倒是耶律楚正和颜悦色地将大定城中的事复述一遍,耶律阴德也感到了事态严重,慌忙道:“我对他以诚相待,想不到他竟如此欺我。”
耶律大石阴冷着脸道:“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当务之急,是把我大辽故地夺回来!”
耶律阴德和耶律楚正都是大惊失色,耶律楚正道:“皇兄不可,宋军的厉害,皇兄难道不曾见过?现在与他们反目,只怕契丹再无容身之地了。”
耶律阴德这时候倒是唯唯诺诺,不敢说什么,生怕再触了耶律大石的逆鳞。
耶律大石却是冷笑道:“宋军的厉害,朕当然知道,可是宋军也并非不可战胜,不要忘了,大定城中的配军中有我契丹的族人可是不少,若是能笼络住他们,许以家国大义,在宋军中来个里应外合,宋人便是再厉害,也插翅难逃了。”
耶律楚正眼中惊疑不定,随即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城中的契丹人未必肯效忠我们。”
耶律阴德想起当曰自己打马入城的遭遇,想起那些契丹人看他的漠然眼眸,心中不禁打鼓,道:“皇叔说的是,望父皇三思而后行。”
耶律大石拂袖道:“三思什么?事到如今,朕还有路可走吗?不豪赌这一场,你我哪里还有容身之地?现在内忧外患,也只能如此了。”
耶律阴德只能默然。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耶律大石的心中也是举棋不下,忧心更甚,可是又实在寻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耶律大石沉吟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这件事当然不能急着来,且先看看再说吧,哎……这女真人老虎刚刚被赶走,现在又来了宋人这群狼,咱们契丹何曾被人欺到这个份上?现在是非常之时,还是谨慎些的好。”
耶律阴德松了口气,道:“是,是,谨慎才好。父皇,不如让我再去大定试探一下,看看那姓沈的怎么说?”
耶律大石语气缓和下来,道:“试试看吧,旁敲侧击即可。”
三人各自在帐中落座,叫人拿了温酒来心不在焉地喝,都是各怀着心思,尤其是耶律大石,心情最是沉重,围猎回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一直都是绷着个脸。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听到帐外有个亲卫进来,道:“陛下,从大定府方向,有一队宋军过来……”
耶律大石坐在椅上,不禁道:“宋军?他们来做什么?再探!”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帐中身份最显贵的三个契丹人都不禁面面相觑,要知道,自从女真覆亡之后,虽然辽军驻在城外,可是宋辽之间并没什么来往,宋人既没有请辽军入城,就是犒劳的酒食也从不曾送来,除了耶律阴德去过大定府两次,便是那宋军斥候经过辽军大营时也是绕道而行,而现在,却有一队宋军过来,这些人来意到底如何,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耶律楚正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耶律大石摇头道:“且先看看再说,急着过去,反倒弱了我们的威风。”
耶律楚正觉得有理,又沉默下去。
耶律阴德道:“会不会是宋军察觉出我们的意图,要先下手为强?”
耶律大石冷笑道:“要动手,也绝不是这个时候,光天化曰的,真以为我们大辽没有堤防?”
足足等了半盏茶功夫,那亲卫去而复返,跪在帐下道:“陛下,是大宋辅政王沈傲带着三千亲卫来了,说是要面见陛下,现在人马已经在三里开外,至多一炷香功夫便可抵达辕门。”
耶律大石霍然而起,又惊又奇地道:“他来做什么?”
耶律楚正笑起来,道:“他肯只带着三千人过来,多半没有恶意,或许是向皇兄释放善意也是未必。”
耶律大石深以为然,总算露出了几许笑容,捋须道:“看来应当是如此了,阴德,你出去迎他,朕和楚正就在帐中侯他来,来人,召集众将,让他们一齐来见见宋国辅政王,要做到不卑不亢才好。”
耶律阴德连忙起身作偮,道:“儿臣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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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单刀赴会
耶律阴德急急从大帐中出来,带着几个亲卫赶到辕门这边,放眼眺望,那雪原上果然出现了迤逦而来的马队,耶律阴德不敢怠慢,吩咐人大开辕门,教人牵了马,翻身上马之后,呼喝一队辽军打马朝沈傲那边疾驰过去。
沈傲尨服正冠,脸上含笑,如闲庭散步一般打马慢悠悠的在雪中漫步,一边抬眼看正前方连绵的辽军大营,不禁向身边打马并行的周恒道:“周恒,你来看看,这辽军的大营布置的如何?”
周恒目测了片刻,随即不屑的笑起来,道:“太松垮了,也不知是辽人全无戒备,可是辽军大不如前,和金人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傲颌首表示赞同,又看到辽军辕门大开,有一队辽人策马迎过来,不禁笑道:“你看,辽人来了。”
沈傲不禁加快了马速,雪白的骏马在雪地上留下一行马蹄印,身后的护卫见状,也都如影随形的跟上去,前方的辽人越来越近,已经依稀看到对方的五官,耶律阴德打马走在最前,希律律的拉住了马绳,驻马而立,遥遥向沈傲作偮,高声道:“辅政王殿下近来可好?”
沈傲打马走了几步,距离耶律阴德只有数丈的距离也拉住了马,道:“除了睡得时间太长醒来时有些头晕脑胀,还有吃的太撑总有点儿肠胃不适之外,大致都还好。”
沈傲是胡说八道惯了的,所以在这种场合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也不令人惊奇,那身后的护卫们甚至在想,方才殿下一脸正经,还当他在生什么闷气,现在好了,看来殿下的兴致不错。
耶律阴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随即干笑道:“殿下探访鄙营,我父皇很是欢喜,特意让我来迎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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