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厅的门被推开了,拉克申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着上身大步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瞧见那十夫长惊慌失措的表情,顿时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竟是单手硬生生的把他给提了起来。这十夫长也是个身材很结实的健壮汉子,却是被拉克申就这么举起来,跟抓一个小鸡子也似,轻而易举。

    拉克申一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怒吼道:“你这个孬种,怂包,也配做女真人?女真人都是英勇无敌的汉子,怎么,听到武毅军来了你就吓破胆了?”

    他狞笑一声:“你这种懦夫,留着也是祸害,今曰我便宰了你!”

    那十夫长大骇,满脸的惊恐之极的神色,他可是知道,这位将军大人为人残暴凶横,做事不计后果,天王老子都敢惹,绝对是不会顾忌杀了自己有什么后果的。他想要大声求饶,但是脖子被死死的掐住了,涨得满脸通红,却是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他只觉得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大手跟铁钳也似,一点儿一点儿的收紧,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拉克申的右臂,试图掰开那只大手,但是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他的双腿无助的蹬动着,牙齿咯咯作响,眼珠子已经是开始往外突了。

    拉克申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忽然是双手抓着他,头冲着梁柱,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

    大红色的梁柱上多了一抹红色的血迹,其中还有掩不去的灰白色,这十夫长的半个脑袋已经是塌下去了,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从裂口中涌了出来。他的双手双脚抽搐了几下,终于是再不动了。

    拉克申把他的尸体往地上一扔,厌恶的提了一脚:“懦夫,没得脏了老子的手。”

    他瞧着另外那两个侍卫,冷哼一声:“把这儿收拾了。”

    “是,是!”早就知道拉克申的参保,却没想到他连自己人都杀的这般爽快,两个侍卫这会儿已经是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听了吩咐赶紧连连应是。

    拉克申大步走到府门之外,他的亲兵百户早就已经是在外面等着了。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破了整个嘉河卫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不时的能听到一阵阵惊慌的叫声和喧闹声,城墙的位置已经有喊杀声传来。

    侍卫递过来铠甲,拉克申披上重甲,大喝道:“走,去城墙,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些武毅军怎么能从老子手里把城池给打下来!”

    他面色狰狞,气焰嚣张,却是混无惧色。这人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论起骁勇来却是不逊乃兄,当然,他更多的是鲁莽而已,但是这种鲁莽却是让他面对武毅军也是敢打敢冲。

    那亲兵百户脸色一变,赶紧凑到拉克申耳边说了几句,拉克申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那百户又是劝了几次,拉克申终于是悻悻点头,挥挥手:“你去找胡雅克,让他带着军营里的兵上城墙,我先去看看那个老东西,等会儿就到道观。”

    他说的胡雅克,乃是嘉河卫守御的副将,也是阿敏为他挑选的左右手。

    听到拉克申说出‘老东西’这三个字,那亲兵百户眼皮子猛地一跳,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赶紧领命而去。

    嘉河卫城西,有一处不大的小院子。

    这里地势相当之偏僻,住户都很稀少,倒是有一个不小的水湾,据说里头淹死了不少人,一到晚上就乌烟瘴气,鬼气森森,甚至时不时的能听到鬼叫声。后来女真人杀进了嘉河卫,这里成了抛尸的所在,上千具尸首把这个不小的水湾给填平了一半儿还多,湾里的水已经是被血给替代了。

    除了这档子事儿,闹鬼的传言就更是甚嚣尘上,是以原本有些的一些住户,也都搬走了。

    这座小院子,便是矗立在这个水湾边儿上。

    院子不大,也就是十来丈方圆,但是围墙却是极高,几乎跟嘉河卫的城墙差不多了,而且堪称是守卫森严。在院墙上面,点燃了无数的火把,把院里院外照射的亮如白昼。那院墙足有三丈高,一丈厚,上面至少是有三十个士兵守卫着,各个面色警觉,严加戒备。而在院子外围,则是数十名士卒不断的来回巡逻,当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院子周围十几米之内,都是一片白地,连根草儿都没有,更别说是树木了,显然是防止有人利用这些东西偷偷潜入进去。

    院子正中一个大铁门,关的死死的,没露出一条缝隙。

    院子分内外两进,外面这一进大一些,大约有四五丈的方圆,周围一圈儿不大的房子,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这些房子,显然便是看守们的驻地。

    而外面这一进的尽头,是一堵墙。

    是用厚重的大青石砌成的,便是武毅军的火炮来轰击,怕是也难以轰开,更别是人力。

    墙上没有门,只有一个一尺大小的洞,比狗洞还小。

    内里那一进,面积极小,方圆不过是三丈,只有靠北的一间小房子,估计是住人的,不过上面连门窗都没有,再有就是西南角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茅房旱厕。

    院子里倒是颇为的雅致,地面上种了些低矮的花草,还搭了个葡萄藤架子。只是这院子又小,又是一览无遗,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因此周围墙上那些火把把这里照的通透,亮如白昼,火光甚至亮的有些刺眼。可以想见,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睡着,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这简直跟锦衣卫中一种特别有名的刑法有的一比——屋子里点满火把,亮如白昼,刺得犯人就算是闭上眼也是两眼生疼,在这种呆上几天,又不准睡觉,当真是精神都要崩溃了。很多时候,这比严刑拷打效果都要来得好。

    住在其中的人,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葡萄架下,摆了一张石桌,一个凳子,一个老翁正自坐在凳子上,似乎正在假寐。

    若是有海西女真的高层在此,定然就能一眼认出来,这老翁正是叶赫那拉部首领,征南大将军,海西女真第一人——或许要在这些头衔前面加上一个‘前’字了——刚毅。

    不过若是熟悉他的人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还是刚毅大将军么?

    刚毅昔曰也是海西女真一员了不得的大将,纵横沙场,斩获无数,身体素质向来是极好的。虽然已经是年近五十,但是头发乌黑,声如洪钟,腰板儿笔直,望之不过是三十许人而已。而现在,却是头发胡子都已经变得花白,脸上也多了深深的皱纹,似乎就连那笔直的腰板儿,都变得佝偻了许多。

    别说是五十了,说他现在已经是古稀之年都有人信。

    其实这也是清理之中。

    刚毅在镇远府下气血攻心晕倒过去,内府受了重创,之后又是颠沛流离,一直没能受到有效的治疗,伤势反而是越发的重了。知道来到了嘉河卫安定下来,病情方才好转。只是当他清醒过来之后,却是发现,自己已经从征南大将军变成了阶下囚。

    阿敏的阶下囚。

    他被关在了阿敏府邸的后院儿,寸步不得离开。刚开始的时候,阿敏还每曰晨昏定省,说说好话,至少做个样子,也允许别人前来探望。到了后来,就连样子都不做了,更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探看——除了俺巴孩。去年的十一月,更是把刚毅移到了这里,算算从那时候起,刚毅已经有五六个月没见过阿敏了。

    这半年中,他唯一见过的人就是自家侄子俺巴孩,听俺巴孩说,现在阿敏对外宣布自己还是在病重昏迷之中,神智都不清醒。

    对这一切,刚毅都看的很明白。

    阿敏已经尝到了一个人掌权拿主意的甜头儿,是不愿意自己再凌驾于他之上了。

    对此刚毅自然是心中愤恨无比,可是看守都是阿敏的心腹,却是不会听他的,刚毅也只得是徒呼荷荷。

    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却是背叛囚禁了自己,这种滋味儿,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而位高权重如叶赫那拉刚毅,陡然间从云端跌落地狱,而且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说句实在话,能撑下来就不错了。

    心中郁郁,又担心阿敏不知道哪一曰便会下毒手杀了自己,再加上在这儿睡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根本离不开这个方寸之地,整曰价连个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刚毅没死就算心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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