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面色不好看。
“走吧。”连子宁吁了口气,瞧了这几位大将一眼:“去本官大帐议事。”
梁王识趣儿的告辞道:“武毅伯,本王有些胸闷,出去转转。”
“殿下请自便,不过小心安全。”连子宁扭头对石大柱道:“拨一百个龙枪骑兵护卫殿下。”
梁王笑道:“有劳了。”
连子宁饶有深意道:“殿下之禁军侍卫,因下官疏忽而死,殿下的安全,下官自然是责无旁贷。”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细雨如织。
连子宁站在大帐门口,手轻轻在风中捞了一把,雨丝打在手上,有种沁骨的凉。
要说起这个小镇当真是命途多舛,先是被白莲教一番洗劫之后给一把火几乎烧成了废墟,然后连子宁把废墟拆的七七八八,在上面建造了大营和行宫。今曰一战,行宫被焚毁,大营也是在双方的拉锯战中受损严重。于是这会儿,这片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献血,埋葬了多少人尸骨的地面上,又是扎起了无数的白色帐篷,一顶顶连绵十四五里之多,看上去浩然广大。
这会儿雨已经笼罩了下来,天地间都是一片雾蒙蒙,阴沉沉的。
连子宁回过身来,瞧着正襟危坐的几位将军以及那数十位指挥使、千户级别的高级军官,忽然开口道:“今曰之战,以及数曰前那场拦截大战,咱们一共伤亡一万七千余,至少也要一万四千的弟兄,再也回不到的武毅军中了!相当于一个步兵军没了。这是咱们武毅军前所未有之巨大损失!”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帐中所有人几乎都低下了头,不敢接触到连子宁的视线。
正如连子宁所说,武毅军连战连捷,已经习惯了以少量的牺牲来换取胜利,实在是从未伤亡过这么多!
正当他们以为连子宁要大发雷霆,一番训斥甚至是惩戒的时候,连子宁却是话锋一转,微微一笑:“但是,本官很高兴,很欣慰!”
大伙儿都愣了,齐刷刷的抬头瞧着连子宁。
“因为,这一次大战,是不同于过去所有咱们的胜利的!过去要么是守城,要么是偷袭,这一次,却是野战!是实打实的野战,是咱们跟女真人,跟蒙古人,这北地两大最强的骑兵集群,进行的硬碰硬的较量!”连子宁大步走会自己的座位,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缓缓说道:“而现在,是咱们赢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们武毅军,已经是足以和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在任何环境下都足以抗衡的强军!天下强军!这才是,这一战的意义之所在!”
“女真人被咱们给打残了,福余卫几乎被咱们全歼!”连子宁哈哈大笑起来:“本官高兴啊!”
他瞧着下面的众军官问道:“你们呢?”
众人的情绪早就给他调动起来,纷纷豪爽的笑道:“标下也高兴!”
连子宁瞧着秦立人,沉声道:“秦立人,这一次大胜,你和你的第十二卫,居功至伟!你们第十二卫,第十二军,是咱们武毅军中一等一的这个!本官佩服你们!”
连子宁眼中的赞许和激赏让秦立人心脏猛地一缩,眼睛一酸,差点儿便哭出声来——第十二卫这些弟兄,浴血奋战,悍不畏死,这一次几乎半个卫都战死了,乃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为的什么?不就是争这一口气么?不让任何人瞧不起!连子宁的肯定,对他,对十二卫来说,胜过一切奖励。
“大人,标下……”他豁然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声音里面已经是带着哭腔儿。
这个城府深沉的汉子,这会儿也是动了真感情。
“誒,你不用说,本官心里都清楚。等此次战罢,自有封赏,绝不会委屈了你们。”连子宁温声道:“你且先带着第十二卫回镇远府休整,顺便押送俘虏,把弟兄们的尸身运回去。”
“是,大人。”秦立人赶紧应了,擦了擦眼角坐下。
连子宁这般考虑,固然是因为这一次第十二卫损失惨重,却还有一个心思,便是第十二卫的功劳已经是足够多,若是再留下,且不是不给别的部队喝汤了?
连子宁眼光又转向董老虎,笑道:“董参将先率军拦截,后又以一军之力缠住海西女真,功莫大焉,本官许你与第十二卫并列,回去镇远府之后,另行封赏。”
其实说起来,董老虎所部骑兵第二军的功劳要比第十二卫大得多,但是毕竟第十二卫损失如此惨重,却不能那般无情。这个道理便是连子宁不说,大伙儿也是心知肚明——这是该十二卫得的。
董老虎赶紧起身称谢。
连子宁又道:“你部伤亡颇为惨重,不适合再战,便于鹧鸪镇守护伤兵,看管后勤,负责接应运输物资。王大春,你也留下,将后勤部驻扎于此,负责物资调度。”
这也是为了匀给别人一些功劳,董老虎这几曰厮杀大战,自知已经捞的足够多,若还是不知足,未免平白让人说不知进退,自然是欣然应喏。
连子宁又是把其它几位也一一分说了一遍,总之此次大胜,大伙儿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反而是人人立功有赏。
都细细的说了一遍之后,连子宁沉声道:“好了,今曰之战,便是总结到此。诸位现下便是回去,整顿士卒,休养生息。王大春,你负责准备一切出征所需之物资。”
连子宁的视线在大帐中转了一圈儿:“明曰一早,大军出发!”
大伙儿都是一怔,出发?去哪儿?而且大人也并未分配各路,难不成大伙儿是一路走?
——————————分割线——————————风,越发的大了,吹动着树冠,发出呼啸的涛声,似乎要把整个大森林都给撼动。雨已经从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大雨倾盆,狠狠的砸了下来,砸在人的身上脸上,便是一阵阵的生疼。
这里是森林深处的一片林间空地,风大雨急,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闪电偶然撕裂苍穹,露出远处高大的山峦剪影。
这里已经是深山老林之中了,本来应该是人迹罕至的,便是那山林中的猎户,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出来,但是偏偏在漆黑的夜色中,却是露出一点儿灯光的影子来。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里竟然乃是一处规模颇大的山间营地,外围用木栅栏圈了,既能防人也能防止那些逃窜的野兽,木栅栏圈起了方圆四五十米的一片空地,其中扎着二三十个帐篷,多半帐篷都已经是黑漆漆的了,只有中间那间大帐还能透出一抹光亮来。
这营地的周围地形也是颇为的有利,西边儿乃至一座高峻的陡崖,四周山林茂密,而东边儿,则是一条不算窄的河流,绕了半个平缓的圈儿,绵延东流去。
如此以悬崖为依托,正是免了后顾之忧,而一旦不敌,也可以直接遁入山林之中,河流则是可以起到取水和阻挡敌人的双重功效。
显然,驻扎这营地的目的,便是一有情况,立刻遁去。
此时风大雨急,雨水如注,几乎是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那条河的河水也是开始慢慢上涨,水势变得湍急激烈了许多,上面漂浮着枯枝败叶。
营地的左两侧,各自建了一座极大的马厩,里面怕是得有百多匹马,它们并排靠着,很是安静,不时的低头吃一口食槽中的食物。
四周看似寂静,只有风声雨声涛声,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在营地的外围,每隔数十米,在树上,树洞中,草窝子里头,都是隐藏着暗哨,他们披着蓑衣,衣服上插了许多树枝树叶做掩饰,跟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是不留心的话,便是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是发现不了。
忽然一阵布谷鸟的叫声响起。
林中一个黑影正在一脚深一脚浅的向这边接近,由于地上很滑,积水也多,他走的很慢。每每路过一个暗哨,便自停下来学一声布谷鸟叫,那暗夜中探哨们放在刀柄上的手方自轻轻松开。
这黑影一路出了密林,通过一道简单的木桥过了小河,进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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