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图佐夫却是对所有的指责都视若无睹,他用白手绢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擦拭的光洁如新方才插回了鞘中,然后揪着头发把罗斯托夫的脑袋提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片刻,悠然道:“把所有连子宁要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再奉上厚礼。同时把罗斯托夫的脑袋也送过去,就说他——贪图钱财,私自把给连子宁的东西给扣下了。咱们识人不明,特意斩了他,给连子宁赔罪。就用这颗脑袋。当一份厚礼吧!”
扎赫雷夫一愣,然后便是若有所思。
一个将领道:“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能信么?”
“蠢货!”库图佐夫冷冷的讥讽了一声:“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要的,就是咱们做出这副姿态!”
他这话问的很有意思,第一句问的不是为何咱们要如此低声下气,而是——这么做行么?
这就说明,他们在内心里,已经是服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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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明,还是这般的繁华。正阳门大街,作为京城最为核心的大街,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繁盛所在。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的声音传到人的耳朵中,只让人脑子里面都是嗡嗡作响。
一辆拉大粪的车靠着街道的右边行走,所过之处,人人皆是掩鼻,把鄙夷的眼光投向了车上那两个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臭味儿的汉子。
按照大明朝的规定。像是南北两京这等大都会里面,拉大粪的车,理当是在清晨刚刚开启城门的时候就出去的,免得扰了行人的兴致,只是凡事无绝对,比如说某个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家中有了需要,马桶无人处理了,这又如何是好?
像是这辆大车,就是刚刚从平凉伯马玉琪的府中拉了那等不洁的五谷轮回之物出来的。当今平凉伯可是司礼监大太监马公公的侄孙儿,一路过来,自然也是无人过问。
那两个汉子也是客气,不时的向两边抱拳赔罪。
只是俩人却是说着悄悄话,原来这两人竟赫然是王霸和王泼三这两个刚刚绑架了江魏衿的主谋。
王霸低声道:“着人出去报讯儿了么?”
“嗯,咱忘不了。”王泼三道:“刚才一完事儿,就着人出去给镇抚大人送信儿了,这会儿,怕是都已经快到了。这边儿完了,只是”
他顿了顿:“咱们的人呢?”
“都撤了。”王霸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有些唏嘘:“咱们的人虽说是潜伏了不短的时日,只是,跟脚都是不怎么干净的,虽说能瞒得过一般人,但是那是没碰上严查的。此次江魏衿这小兔崽子出事儿,江彬定然要严查,锦衣卫只怕要大索京师,咱们的人,可就藏不下去了,这会儿若是不走,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王泼三也是很有些遗憾,“是啊,可惜了这么多人手了。花了这许多心思,耗费了那么多的银两,虚耗了多少时日,才算是在这里扎下根子来。想要再来,就有不知道多久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此次的失败,却也不是全无收获的,咱们藏下来的这些人,能为大人办成这一件事儿,别说是基业毁掉,就算是尽数死了,也是值得。”王霸却是看得开,笑道:“之前没经验,这次回去总结一番,下次再来的时候,就知道,得首尾利索,便是谁来查,也是决计查不到的。等那时候,咱们在京中的势力,更是大张!等等吧,先等等看,却也不着急。”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很快,便是到了正阳门。
绑架江魏衿,发生凶案的所在在张相公庙街,而且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面,王霸等人手脚极为利索,而且江魏衿恶名昭彰,也没人在乎他的死活,那条偏僻的小巷子,更是少有人经过。而且国人素来怕事儿,便是偶然有人进去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只怕报告官府的几率也不高,等到报案,顺天府接案,再做出反应。只怕都到晚上了,是以王霸等人一点儿都不着急,省的招人怀疑。
这会儿太平无事,前一阵子因为京中有人造谣,涉及到白莲教叛匪的追查,这会儿也早就过去了,紧一阵松一阵儿的。这会儿也没人在意。守城的五成兵马司兵丁们只管收税,不管其他,见了这粪车便是捂着鼻子一脸的厌恶。在王霸交上了三文正德通宝大钱之后,便是挥手撵人一般的放行了。
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已是冬季,寒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苍茫荒芜,行人也是少的可怜。等到四下里都没人的时候,他们才是加快了速度,只是行进的方向,却不是武毅军南大营的方向。而是向南之后,便再折向东,再向东南,已经是走出了二十多里地。便是把大车驶入了一个路边的荒僻小庙。这庙极小的,只有一个院子而已,两侧各有一间厢房,正面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殿宇,里面供奉的神像只剩下了半拉身子。上面还糊满了蛛网灰尘,地上厚厚的一层积灰,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了。
王霸下车,从厢房中牵出来两匹上好的军马,两人说了一阵,王霸便是从粪车上把兀自昏迷的江魏衿抱下来。抱着上了马,然后径直向东北方向而去。
王泼三则是下了车,先是捂着鼻子把那些粪桶里面的大粪都倒在了这院子右侧一株大槐树下面的深井中,一一清空,然后从厢房中又拿出来几袋子火油,把车连带着木头都淋上火油,一把火扔上去!
火焰熊熊,散发出阵阵的炙热,火光映的王泼三脸上阴晴不定。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这大车和木头,都被烧成了飞灰,只剩下一点儿乱七八糟的残余。王泼三把这些东西给扔到井里头,再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遗漏,这才上马,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寒风呼啸,将院子里面的飞灰卷的四处飘散。
关押江魏衿的所在,乃是距离北京城足有三四十里的一个小村子,都已经快要出了北京顺天府的地界儿,到达了保定府了。那个小村子位置偏僻,既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更没什么吸引人过去的矿产珍奇,旁边就是布满了芦苇的大泽,人迹罕至,就连收税的似乎也不愿意光临,那个不过五十来户的小村落便在那里繁衍生息了上百年。而那个村子之中唯一一个略有些闲钱的财主,实则是这些年才发家起来的——自从他儿子在武毅军中当了军官之后。
不过这个消息,却是不为人所知的,人人都道他儿子在外做生意,几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隐藏在这里,自然是再合适不过,锦衣卫就算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追查不到那里去。
王霸既然过去了,王泼三也就没有过去的必要,他在外面转了转,确定无人盯梢之后,便绕了个大圈儿,回了武毅军南大营。
这里俨然就是一片世外天堂一般,随着跟随连子宁征战沙场的武毅军战死的越来越多,四周的村子也越来越多,已经是以大营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人烟繁盛的镇子一般。
进了大营,一路过了大校场,来到刘良臣的府邸旁边,下意识的便是看向了宅邸的大门——若是在往日的话,那里隔三岔五就会停了一辆看似不起眼儿的马车,那是夫人的车,她每每有空,便来这边坐下,对着沙盘推演兵法,一坐便是一日。
只是今儿个,却是没来。
进了府邸,便想去跟刘良臣汇报,结果却是从守卫的兵丁口中得知,镇抚大人今儿个一早就出去了。
今儿个一早?
王泼三陡然间想起一个极重要的事情,顿时便是变了脸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几乎是在江魏衿等人被引进巷子里面的同一时刻,刘良臣也匆匆进了武毅伯府的大门。
按理说身为外人,又是男子,而且男主人不在家,到了内宅外宅分界的那一座月洞门那儿,就该止步了,不过刘良臣在求见的时候,已经是言明了事态严重,一定要面谈,因此到了月洞门儿之后,便有几个丫鬟领着,去了正堂。
树木枯荣,白石寥落。这座精美奢华的府邸,在荒芜的冬日,也别有一番异样的看头儿。
丫鬟走到门前,低声道:“夫人,刘镇抚大人来了。”
“进吧!”里面传来了戴清岚悦耳的声音,丫鬟推开了房门,刘良臣向她们弓手称谢。走进去,行了跪拜礼:“下官,见过夫人!”
“起来吧!”戴清岚坐在主位上。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她素来知道刘良臣乃是很有分寸之人,绝不会需要恐吓。他既然说是有要事,那这事儿就小不了。
蹙眉问道:“就别行这些虚礼了,什么大事儿?说罢!”
“是,夫人。”刘良臣吸了口气,沉声道:“夫人,下官想请夫人连同另外几位如夫人,随下官出京,出外,去躲一躲。”
“躲一躲?”戴清岚不由得霍然一惊,她已经把失态想的足够严重。却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等程度。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需要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之女,武毅伯正妻,堂堂朝廷三品诰命夫人。出京去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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