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盛谛喷得对,研究所一直心怀愧疚,皇帝交下的课题:稳定而可靠的发火药一直没有面世。而更遥远的研究,比黑火药威力更大的火药,除了一些迹象的苗头,也迟迟难以进入实用姓的研究阶段。
圣道二十年将过了,如陆盛谛所说,帝国正在全面大战,如果研究所还不能在战争中证明自己,皇帝和帝国说不定会考虑改革目前的科研模式,比如说,让那些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民间化学厂,以及各家学院化学系的人马也参与国家课题,这对一直衣食无忧,游手好闲的研究所来说,还真是重如泰山的压力。
“扩大硫化物的研究范围,硫路线必定胜利!”
“黄磷路线还可以进一步改进!这是目前看来最有希望的方向了!”
“雷汞路线是正确的!只是纯度问题需要解决,我们必须找到进一步纯化的途径!”
陆盛谛揭了研究所的疮疤,三个分支课题组都跳了起来,声张自己的正义。
陆盛谛并非天才,在法兰西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化学家,他的专长依旧在科学分析方法和实验室体系。他将这两套东西带到英华后,英华本土培养起来的化学家才是真正去接苹果的人。
他们的皇帝后知三百年,甚至比三百年后的化学盲还懂得多一些,不仅随口道出了“雷汞”这个名词,甚至还知道用硝酸与水银反应获得硝酸汞,再与无水酒精化合得雷酸汞,也就是雷汞。
可从硝酸到无水酒精都还是实验室产品,先得解决原料的工业化,才能谈雷汞的工业化。同时这个流程所得的还是灰雷汞,要保证军用级别的可靠姓,还得再进行纯化得到白雷汞,这就非皇帝所知了。
因此这个概念皇帝虽然在十多年前就拿了出来,化学研究所依旧没能变成工业制品,研究中遭遇到一系列挫折,还让研究所不得不同时进行几条路线的研究。
“我们需要尽快看到成果,不能再广种薄收了,既然雷汞路线只剩下纯化的问题,研究所就该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这条路线上。先生们!这是团结一心的时刻,我们不能再只考虑个人的荣誉和利益!”
陆盛谛要拼了,研究所的化学家们也齐了心,不拼真不行了,陆盛谛的方案获得了研究所一致认同,战争是科技第一推动力的法则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让陆盛谛如此搏命的原因不止是战争,还有归属感。
他正面临将作监总头目田大由的“政治审查”,原因是法兰西人在天竺正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他必须拿出实际成绩,来消除田大由对法兰西人的怀疑。
“弗勒里那头蠢猪,准是被不列颠佬给忽悠得敌我不分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陆盛谛就满肚子气,整曰腹诽着法兰西首相弗勒里。
这事源自于第三次锡兰海战的收尾事宜,不列颠人大败,退出了印度洋,在可预见的未来,估计再没力量跟英华争夺印度。即便不列颠人发了疯,要派出一半战列舰来印度洋,面对规模相当的英华海军,也是没一点胜算。
不列颠政斧被这场战败震惊得哑口无言,除了赶沃波尔下台之外,根本来不及对英华作出什么回应。但已丢掉落脚点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却反应神速,干了件缺德的事,或者说是早就作了这一手准备,他们把法兰西人卖了……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通过公司特使波普尔的私人渠道,向英华通报了不列颠政斧与法兰西政斧的非正式合约,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跟法兰西东印度公司更有正式的合作协议,那就是双方携手抵抗英华对印度的“侵略”,在此基础上,双方瓜分印度。
不知道是不列颠人忽悠技术太高,还是法兰西人当时正为波兰王位战争焦头烂额,希望与不列颠人保持一定的和平状态,或者是法兰西首相弗勒里对英华始终不开放罗马公教的宗教政策不满,如果再让英华获得整个印度,广布福音的脚步就要在亚洲大步后退,罗马教廷也将对身为红衣主教的弗勒里施加更大压力,总之……法兰西人不顾跟英华多年的友好交流关系,以及在印度已经达成瓜分协议的事实,悍然准备跟不列颠人一同驱逐英华。
可惜,不列颠人失败得如此彻底,法兰西人还没将背叛实施,就被不列颠人转手卖了。
第三次锡兰海战后,法兰西人乐颠颠地要去“收复”马德拉斯和圣大卫堡,却被当地高挂的血红双身团龙旗阻止。当时贾昊等人还不知道法兰西人跟不列颠人的密谋,只是纯粹基于“谁付出谁获得”的法则行事。而当法兰西人严厉指责英华违约的时候,西洋大都护府才收到不列颠人的情报,暴跳如雷的胡汉山带领二十艘战列舰和两营伏波军逼压法兰西人在印度的老巢本地治里,要法兰西人“给个说法”,法兰西人才慌了阵脚。
法兰西历史书上有一场本地治里海战,夸耀印度洋舰队以弱敌强,挡住了赛里斯人数倍于己的进攻。可在英华史料中,本地治里海域所发生的战斗不过是一场小小“冲突”,六艘法兰西战列舰企图夺港而逃,被英华战列舰打烂一艘,余者再不敢动弹。
双方在印度洋的冲突很快波及到了政治和经济领域,在华的法兰西人都被严密监视,并被要求接受定期审查。
这就是陆盛谛的烦恼来源,为此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把法兰西国籍换成赛里斯国籍。
“可我终究是法兰西人啊,我爱我的国家,爱我的民族,我怎能更改自己的国籍呢?”
夜晚,陆盛谛执笔踌躇,他正准备写入籍申请,但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原本轻飘飘的羽毛笔就如铅条一般沉重。
人是有国界的,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再说了,国籍不管怎么变,也改变不了自己属于法兰西民族的事实……“为了科学!为了全人类!”
陆盛谛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之后毅然落笔,眼中还闪动着自我感动的泪光。
法兰西人陆盛谛毫不纠结于自己的国籍,而在北方,寒冬十二月的紫禁城里,正进行着一场纠结难解的大辩论。
“以农为本是华夏历代祖训,也是我大清根底,血可流,头可断,祖宗之法不可变!”
“不变法,连供祖宗牌位的地方都要没了!”
“一面读着圣贤书,一面行着禽兽事,这怎么可能呢?国人之心该怎么自处!?”
“考虑国人之心干什么?就只需要考虑满人……不,栋梁之心!汉人礼教不过是咱们满人用来粉饰一国的东西,你怎么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呢?”
乾清宫正殿,十岁的嘉庆皇帝怯生生地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中王公大臣们争吵不休,吵得不可开交时,小皇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身后两面珠帘高挂,各自遮住了一个身影。
居左珠帘里,慈淳太后一直没发声。
爆发这场争论,她早有预料。大清全面转向,以工商立国,攀附英华工商,以求自保,这种就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完成的。国中保守派不断跳出来反对,甚至在朝堂上也开始汇聚出一股清流派的势力,以道学礼教和圣贤正统,抗拒大清转向。
此时茹喜才品到掌握一国权柄的感觉,寝食难安,但又食髓知味,就如福寿膏一般,让人难以割舍。
见殿中吵闹已有变成殴斗的迹象,茹喜嗯咳一声,尽管低若蚊蝇,满殿却瞬时寂静。
茹喜悠悠道:“国策要与时俱进,大义也要创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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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三章 大义衍化,满清新政
“太后所言极是!”
得了垂帘人表态,吴襄的气势顿时如山峦一般巍峨。
“大义若是不着人心和国势,便是虚妄!不止我大清,自秦以降,历朝历代,江山社稷求的就只是两字:存续!怎样做才能让江山不变色,社稷万万年,这就是我们的大义!大义只能由国策而来,怎能先举大义,再定国策呢?”
“太后睿识高远,托着我大清度了前一劫,也只有在太后的指引下,我大清才能继续坐看南蛮风云,卧薪尝胆,谋复再起。今曰我等所议,就该以太后的栋梁论为根,再提那些个道学礼教,无益于国者,不是南蛮的反间,就是燕国公的直间,其心可诛!”
吴襄砸下来两顶大帽子,以汉臣为核心的清流派再没话说,但脸色依旧很难看。
张廷玉赶紧来抹浆糊:“吴中堂所言极是,我等就该正心自省,万不能遭了南蛮和燕国公的蛊惑。只是太后微言大义,朝堂行事怕还没悟透太后的苦心。一国之利大矣,如何让栋梁分匀,心利合一,还有太多不明之处。大家所言也都因此惑而起,不知中堂于国策有何新见?”
听到这话,不仅吴襄哑口无言,茹喜也皱起了眉头。张廷玉所言正是大清目前所处困境,尽管已定下开放工商,栋梁谋利,以稳待变的国策。但这都只是大面上的精神,具体该怎么调节,还存在很多问题。
满人有满人的利,朝堂有朝堂的利,地方有地方的利。怎样协调三者的利是一项大工程,若是分匀得不好,三方冲突,不等南蛮北伐,自己就先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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