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廷仪就是江南盐商案专案组的领头人,当然,来江南更重要的任务,是把牢查抄的江南盐商家产。

    李煦苦笑道:“皇上还要我跟南面周旋盐业之事,两头怎么可能都占住?”

    励廷仪道:“也是一桩筹码嘛,如今扬州浒墅关也要还给朝廷,织造也能跟南蛮谈延期之事,引南蛮掏出银子来。”

    李煦了然地点头:“总之……皇上要的就是银子,现成的银子。”

    雍正四年年末,“倒了盐商,饱了雍正”一说也传遍江南。接近二百家大小盐商,刮出来不到四千万两银子,这跟李肆那一世的乾隆时代完全没法比。但对雍正来说,一下到手接近两年的国入,还解决掉了江南一桩隐患,算是一举多得。

    跟收获相比,失去的也触目惊心,至少江南盐业已难握在朝廷手里。为此雍正作了最大努力,希望亡羊补牢。他一面拔起另一波内务府皇商,借新的盐引制接手盐务,一面也通过李煦,向南面传递一个信号:江南盐业,朕让了出来,但你们也不能吃相太难看,总得给朕留点,大家和气生财嘛。

    雍正推行的新盐引制,将之前英华盐代势力还弱的地方,尤其是淮河地区隔开,其他地方则向盐代妥协,向他们发盐引,按地区按销量收一些“年引银”。盐代只要买这盐引,江南地方官府就认可他们的生意是合法的。

    跟着雍正这根胡萝卜同时来的,还有马尔赛就任江南经略,统筹江南军兵,要跟英华在龙门大战的大棒。

    江南形势如此诡异莫名,寻常人看不懂,可居于幕后的棋手们却心中有数。江南盐商犯了众怒,已成弃子。在盐业上,雍正不得不让半步,释放善意。同时基于现实,希望能在继续谋利的基础上,对英华盐代有所控制。

    在另一层棋局上,雍正又摆出了不死不休的姿态,尽管没完全摸透雍正此举的用心,但龙门的范晋,无涯宫的李肆,都看出了雍正此为,也仅仅只是姿态。

    “就算是姿态,如此方略,也是亮工之前给皇上献的。皇上用了亮工的方略,却不用亮工为帅,如未生早前所说,皇上疑你亮工已很深了!”

    杭州将军行辕,一个清瘦的布衣中年直视年羹尧,后者目光躲躲闪闪,始终不敢跟此人对视。

    左未生,和方苞一样出自桐城,还是左光斗的后裔,为年羹尧出谋划策多年,祸福与共,甚至年羹尧被贬到盛京时,他也没离开,年羹尧对他非常敬重。

    可左未生时时在他耳边唠叨谋逆大事,让他也很头痛。

    年羹尧无奈地道:“皇上真有心与南蛮在江南一决,就该出动西山大营的火器新军,现在就降个马尔赛过来,不过是皇上被王公满臣压得太紧,无奈而为。”

    左未生嗤笑:“皇上对王公满臣无奈,对亮工你还会无奈?”

    他两眼亮晶晶地看住年羹尧:“皇上有心在江南构和,亮工莫要以为,这黑锅只是马尔赛来背。”

    年羹尧继续回避:“又怎能笃定必然是黑锅呢?龙门地窄,难容南蛮大军,马尔赛若是强厉敢战,未必会败。”

    左未生没放过他:“亮工!我虽是书生,跟你这么多年,也算是知兵事了。南蛮又不是傻子,龙门战事真有不利,他不会去打杭州,不会去打宁波?龙门又不是孤城,背靠大海,南蛮来去自如!”

    他接着的话让年羹尧不得不正视他,“到得那时,失土之责,是马尔赛的,还是亮工你的?上谕明定你是筹办本地防务,援应马尔赛攻龙门!”

    年羹尧脸色微微变了,目光闪动了好一阵,他朝左未生点头道:“看来我确实得多想想前路。”

    紫禁城映华殿的寝殿里,小李子李莲英低头袖手,禀报完了江南之事后,再一脸谄笑地问:“主子,为什么一定要搞掉年羹尧?”

    一只粉藕般的手臂从前方大床锦帐里伸出,然后露出茹喜的面目,长发披散,面带艳晕,随着她这一动,背后还有一个低低嘤咛声响起。

    “南北若要议和,年羹尧就能在南北间捞到最大的好处,到时就算他无自立之心,也有了自立之力。南面在他身上可以打太多的牌,不除掉他,万岁爷又怎么能统御诸方,救下咱们大清呢?”

    冷厉语气消散,接着茹喜幽幽道:“再说了,南北议和,是我跟皇上提的,好处自然要落在我身上,而不是他年羹尧。”

    小李子赞道:“主子英明,主子睿智。年羹尧真能照着主子的谋划倒掉,万岁爷就得事事都来问主子的意思了。”

    茹喜叹道:“万岁爷太念旧情,年羹尧这般养不家,他还在用,如今就是让万岁爷看看,年羹尧到底是何般嘴脸。也让南面看看,我茹喜现在也不再是个传话……”

    话没说完,另一双粉臂从背后抱住了茹喜,“姐姐……再……”的呢喃声响起,小李子赶紧低头倒退出去。

    “主子才是真正救着这大清的人啊。”

    关上了门,小李子心中这般感慨着,抬头看天,小李子心中忽然闪过一股悸动。

    快雍正五年了呢,这五年,大清、万岁爷,还有自家主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雍正五年,也就是圣道五年。除夕刚过,即便是在繁忙而杂乱的龙门港,也充盈着浓烈的新年气息。兵船在港口卸下大队红衣兵,也没冲淡这股喜气。

    “恭喜恭喜!”

    “同喜!东院选毕,金融法成案,三皇子满月,喜事连连啊。”

    “还有大喜等着咱们呢,闲了这么久,终于该咱们陆军开荤了。”

    一群红衣军将相对而拜,欢声笑语地彼此道喜。

    韩再兴以鹰扬军副都统制,左师统制的身份,统领三营人马来到龙门,跟之前驻守龙门的徐师道会师。让徐师道兴奋的是,三个营指挥里,有两个他的好友:黄慎和庄在意。

    “有这么急的么?还没去落脚地就来看清兵的动静?”

    “咱们三人会首,不拿到耀眼功绩,怎么对得起这‘江南三杰’的称誉呢?”

    “耀眼功绩这事……在江南就别指望了,对面那些清兵,龙门的民军护卫都看不起他们。”

    三人来到龙门外的哨楼上,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聊着。

    黄慎抽了口凉气道:“不要太自大,看这沟堑修得蛮像样的!”

    徐师道挠挠鼻子:“当然像样,那还是青田基建帮他们修的。”

    黄慎和庄在意沉默了,早就听说江南事很奇怪,如今亲见亲闻,当真是光怪陆离,自家人帮着敌军挖沟堑?

    “反正是装样子,银子不赚白不赚。再说了,挖了多少条沟,垒了多高的壁,图纸都在咱们手里……我就说了,你们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徐师道正在教导这两个新人,忽然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什么。

    “咦?不对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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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江南路,时势不由人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龙门,一队队红衣兵集结而起,镖局和护卫头目们也汇聚到了防御使衙门,看是不是需要民军,一位骑尉大声道:“鹰扬军和龙骑军都在这里,怎么能再让你们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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