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未眠。

    待天色微明之时,庞山民的目光已落在了远方苍凉的曹营军阵之上,曹操军中,暮气沉沉,可散发出的决绝杀气,却令庞山民心悸不已,烽烟飘散,那曹操又携士卒,登高而立,虽曹操身影,仅可看得隐隐约约,可庞山民知晓,曹操的目光,应该是与他互不相让,死死对视着的。

    只有三万可用士卒,还可撑下几日?

    要不要听从陆逊先前建言,事不可为之际,遁离汝南?

    若再这般固执下去,汝南城中将校,玲儿,祝融,绍儿,伯言,仲业将军……皆可活下去么?

    庞山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矛盾,只是思虑许久,庞山民却未有决断,只是本能的矗立城头,死死的盯着对面高台。

    “上将军……”

    陆逊声音已颇为干涩,连日来的战斗,令向来从容不迫的汝南少帅,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一脸疲累。

    “何事?”庞山民也尽量言简意赅,庞山民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可再抵挡曹操几次攻伐,只是认为将力气省下,能挡几日,便挡几日,回想之前于荆襄之时,庞统所作安排,庞山民不禁苦笑,这回算是被这族弟坑的狠了。

    当对面曹军高台之上,再次竖起旌旗之时,庞山民便闻陆逊劝道:“上将军,若曹军再如昨日那般,死命攻城,便是上将军令,陆某也要抗命不遵了!”

    庞山民僵硬的脸上,勉强作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对陆逊道:“此战之罪,在于庞某,非是伯言,庞某言出必践,若要退避,伯言可待玲儿诸人,早归荆襄,愿留下随庞某守城者,便与庞某一道迎敌,心中惊惧者,庞某亦不怪罪,大可退去!”

    “上将军何出此言,当陆某贪生怕死不成?”陆逊闻言怒气冲冲道:“既然上将军心意已决,从今往后,陆某绝不再劝!”

    “算庞某拖累了你……”庞山民知道若再说下去,陆逊定然翻脸,长叹一声,对陆逊道:“庞某每每想起此番损兵折将,便想要报仇雪恨,可越是报仇,手中血仇越是累累,庞某也不知,如今当作何抉择了。”

    陆逊自然知道庞山民心中纠结,呆呆的看了庞山民许久,苦笑一声道:“上将军倒是情感丰富的很,只是陆某看来,根本就无须想那么多,既然上将军已有决断,我等便坚决执行便是!只是还请上将军抖擞精神,曹军又要来了……”

    城外曹操军马再列阵势,曹操于高台之上,一脸阴郁,对于昨日未破汝南,曹操心中,郁郁不平,大军已多次杀入城中,却屡屡又被荆襄军马逼了出来,曹操用兵至今,也没打过如此惨烈的攻城战役。

    纵然如此,曹操依然认为,此战便是不顾折损,也要将汝南城一鼓作气,拿到手中,若不入汝南,荆襄军马怕是再也不会对中原军马心有畏惧,且若让那庞山民赢下此战,让这群难缠的荆襄军马,培养出死战不退的韧性,日后荆襄与中原相争,劣势怕要变得更大。

    果然如郭嘉所言,荆襄与中原征战,胜败在五五之数,若再予荆襄些时日,荆襄怕要变得更强!

    “奉孝,这庞山民果然是曹某大敌!”曹操说罢,轻叹一声道:“若可将其擒下,曹某心中,再无顾虑!”

    郭嘉闻言,微微点头,看着远方烽烟散去,渐渐清晰的汝南城,郭嘉神情冷峻,对曹操道:“今日,也该有个分晓了。”

    曹操闻郭嘉之言,面上一喜,再命士卒攻城,数千军马正纷涌往城前奔去,忽闻后军之中,一斥候快马来报,至高台前,浑身鲜血的斥候翻身下马,对曹操急道:“丞相,汉中军马围困宛城,马超引西凉铁骑已冲过宛城地界,奇袭许都!”

    “什么?哪儿来的西凉铁骑?”曹操闻言,心头一慌,疾行数步,将斥候拽起,一脸怒色道:“休要谎报军情!”

    “围魏救赵!”郭嘉闻言,亦大惊失色,对曹操道:“那卧龙,凤雏,行事何其迅速,若许都有失,天子遭难,我等无家可归!”

    “有荀文若,荀公达,许都不失!”曹操心中急切,对左右道:“攻城!擒下庞山民,足抵宛城有失!”

    “丞相勿要自误!”贾诩闻言亦道:“如今我等皆不知许都情况,正如奉孝所言,我大军家眷,皆在许都,若此番攻城,破得汝南还好,若破不得,我大军又当如何?”

    “庞山民怎会比天子更为重要?”郭嘉闻言亦劝,“如今许都军马,多半被丞相带出,就算文若,公达智计百出,又如何为无米之炊?且马超为何与荆襄军马,沆瀣一气,更待商榷!”

    曹操闻言,神情数变,极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远方破落的汝南城墙,对传令士卒喝道:“鸣金,退兵!”

    闻鸣金之声,曹操军马忙列阵归营,庞山民一脸呆滞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无数曹军,半晌之后,几欲疯狂道:“伯言,汝南不失?汝南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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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82 兄弟争执

    即便是退兵,曹操军马依旧阵势严整,庞山民见城外曹军,前军已变作后军,拆除营寨,缓缓而退,召陆逊至身前道:“伯言,可否出城袭之?”

    陆逊闻言摆了摆手,对庞山民道:“虽不似曹军诈退之计,然而曹操既然敢堂而皇之的退兵,必对奇袭有所提防,且我城中军马已然不多,若出城追敌,一旦中计,如何守城?上将军当见好就收。”

    庞山民闻言点了点头,再也撑不住袭来的困意,微微一晃,便趴在女墙边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过半日,城外曹军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是汝南城前的血腥气息,久久不散,陆逊遣斥候出城,寻曹军动向,直至傍晚才得知,曹军已离汝南三十余里,退往许都。

    明月高悬,庞山民幽幽转醒,见身旁陆逊目光关切,勉强一笑,对陆逊道:“曹军已退,伯言也当早些休息。”

    陆逊闻言点了点头,却从怀中掏出一份战报,递予庞山民面前,庞山民看过之后,神情默然道:“士元可知汝南战损之事?”

    陆逊微微摇头,对庞山民道:“士元军师兵进宛城,且有马孟起为前部,率五千铁骑直逼许都,才使曹操闻风而退,军师运筹,功大于过!上将军还是莫要再为张将军身殒一事,耿耿于怀了。”

    庞山民也知道,庞统此番筹谋,皆是为荆襄打算,且骗过郭嘉,颇为不易,只是庞山民脑海之中,始终念念不忘张任伤痕累累,力战而亡的场景,默然许久,庞山民对陆逊叹道:“庞某非明主。”

    “上将军却是仁主。”陆逊说罢,勉强一笑道:“若是张将军泉下有知,定会感念上将军恩德。”

    恩德?

    张任由西川转投荆襄,未享片刻富贵,荆襄对其,有何恩德?

    庞山民不愿与陆逊就张任一事,再谈下去,对陆逊道:“伯言,还是早些休息吧,曹军虽已退去,如今却不可懈怠。”

    又过数日,汝南周边再无曹军踪迹,解汝南之围,庞统便命马超收兵归返,二路军马合于一处,直往汝南来见庞山民,入城见庞山民后,庞统一脸欢喜道:“恭喜兄长,力克曹军,汝南一役,我荆襄威风,必响彻中原。”

    庞山民闻言,冷淡的看了庞统一眼道:“士元可知,张任将军战死?”

    庞统微微一愣,继而叹道:“未知,愚弟只知,兄长令曹操军马不得寸进。”

    “我等大军归来,上将军却不欣喜?”马超引得胜之师,见庞山民一脸严肃,心中奇怪,对庞山民道:“为解上将军之围,马某可片刻未曾停歇,从天水调集铁骑之后,得士元消息,立刻赶往宛城相会。”

    “多谢孟起。”

    面对马超,庞山民难得露出笑脸,对马超道:“大军得胜,庞某心中亦是喜悦,只是怨士元此番定计,并未先前知会庞某罢了,士元,你先前可曾想过,若是汝南有失,又当如何?”

    庞统闻庞山民责备之言,不以为忤道:“愚弟了解兄长性情。”

    “可张将军却亡于阵上!”庞山民闻言怒道:“此事士元先前也已料到?”

    “兄长!”庞统闻言亦怒,解汝南之围,且一路而来,大军杀敌无数,可见庞山民后,未得褒奖倒也罢了,竟还遭了庞山民连番埋怨,想到此处,庞统心中更是不忿,对庞山民道:“大军征伐,死伤难免,张将军殒于沙场,死得其所,庞某之前是未曾料到,张将军身死之事,只是兄长以为,这沙场之上,可有不死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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