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历末年以来,虽然陕西经常有流寇出没,抢劫杀人,无恶不作,使得官府对“流寇”两个字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但是澄城郑彦夫之乱,是流寇第一次攻破县城,杀死县令级的官员,西安府为之震动……

    朱元璋大至能猜到,现在西安府的官员正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上报到燕京。这么大的事,不报的话似乎说不过去,但若报上去,西安府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要被判个失查之罪,澄城是隶属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管辖下的县城,发生这么大的事,陕西承宣布政使脱不了关系,陕西都指挥使也脱不了关系,陕西巡抚更是脱不了关系……

    而这些大员们在朝中必定有自己的人脉,他们现在必须要第一时间拖住消息,瞒住皇帝,利用自己的人脉先在朝廷上上下下打通关节,等到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这消息漏到皇帝耳朵里就不怕了。在驿道上这些来来回回的快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是拉关系,走后门的信。

    官场,是一张庞大无比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无比复杂。想从它的内部来改善它,是一件无比困难,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朱元璋更加坚定了要掀翻大明朝这张棋盘的念头。

    一行人晓行夜宿,用了两天的时间,才从澄城走到了马家附近。十七名丫鬟都走得腿脚酸痛,还好丫鬟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都没缠脚,不然早就趴下几个了。

    当前方远处隐隐看得见马家大院时,几个张家的丫鬟不禁有点害怕起来,低声道:“朱管事,马家少爷凶不凶?他对我们这些张家来的下人会不会又打又骂啊?”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放心,大少爷没时间来管下人的事,二少爷没心情管,在马家,只要你们不得罪前院大管事马千九,就不会有什么难堪。”

    “马千九管事很凶吗?马管事和您哪个权利更大?”几个小丫鬟七嘴八舌地问道。

    朱元璋呵呵笑了起来:“马管事不凶,他是前院管事,管家里一应事务。我只是偏院管事,管家里的农事和佃户们。”

    小丫鬟们哦了一声,随后就有胆大的低声道:“朱管事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管事,那马千九是什么人?居然比朱管事还大?我就不服这个气。”

    “就是,我也不服这气。”另一个小丫鬟也低声道:“咱们见了小姐,哦……现在是马家二少奶奶了,就在她跟前多说点朱管事的好话,让小姐到二少爷那里说说,换朱管事去管前院。”

    “就是!”

    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朱元璋心里暗叹,别说你们的方法根本没用,就算有用,我现在也不稀罕在马家继续向上爬了,我现在要放眼一年之后的农民大起义……在民间培养自己的名声和威望,坐起农民起义的大潮到来。

    既然目标已改,以后就不必再刻意去帮马家做事,多帮帮贫穷的农民、十里八乡的乡亲,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一行人到了马府大门前,他们刚才远远走来的时候早就被守门的家丁看到了,守门的两个家丁分出一个进去通报,另一个却快步迎了上来,对着朱元璋大声叫道:“朱八哥,您可终于回来了。快进去!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还有新进门的二少奶奶,全都焦急地等着你们呢……尤其是新二少奶奶,这两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您赶紧进去,他们有好多话要问您。”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咱们马家的下人,也很关心朱八哥的安全,你比三小姐他们晚回来好几天,大伙儿担心死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在家丁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道:“有劳兄弟关心!谢了。来,给我身后这几个兄弟和姐妹打个招呼,他们是张府的家丁和丫鬟,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咦?朱八哥,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变化啊……”家丁楞了楞,他感觉到朱八比以前更加和蔼可亲了些,但这种感觉很玄,说不清楚为什么。

    朱元璋心中暗笑,以前他一直在犹豫自己该走哪条路来拯救大明朝,所以一方面在讨好马家的少爷,期望着提高身份,混入朝堂。另一方面也给自己挣民间声望,希望得到身边人的拥护。但这次出行归来,他已经确定了将来要走的路,不必再左右逢源,只需要对着一边好了,对着有可能被吸纳进自己队伍的人,态度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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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询问

    朱元璋带着张家的人归来,惊动了整个马家大院。毕竟发生在张家的事情太大了,和这件事有关系没关系的人,都想知道乱民冲击马家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现在既然有张家幸存的人回来了,哪有不赶紧来问问的道理。

    朱元璋很和一群张家的家丁丫鬟很快就被传唤到了前院的大厅,只见前院的大厅里摆放着两排整整齐齐的椅子,马家的重要人物几乎全部在坐。

    坐在首位的,当然是马家大少爷马智雄,他正襟危坐,满脸严肃,表情不好看,这一方面是马家结交一位知县大老爷的计划破产了,第二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贴身护卫方轩战死在张府。

    马千九双手放在身体两边,恭敬地站在马智雄的身边,脑袋低垂着。

    马家二少爷马智彬坐在马智雄下首的第二张椅子上,坐姿很古怪,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睡着的,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有点怠慢,看来对张府发生的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别的人都来看热闹,他也就顺便来一下。

    在马智彬的身边,坐着一个朱元璋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背后还站着一个贴身婢女。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好看的大眼睛,身材略有一丁点丰满,但并不显胖,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体型,白皙娇嫩的皮肤,算是上一个美女。朱元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女人,仔细想想了才恍然大悟,这女人长得和张斗耀有几分宵似,看来她就是嫁给了二少爷的张家小姐,现在应该算是马家二少奶奶。

    她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泪痕,显然是听到爹爹和哥哥被杀之后,整曰以泪洗面,见到朱元璋带着一群张府的下人走进大厅,她从座位上刷地一下跳起,对着朱元璋一行人跑了过来,一双缠过的小脚撑不起她的身体,跑得跌跌撞撞,她全然不顾少奶奶的端庄,嚎啕大哭道:“秋叶……你还活着?”

    朱元璋身后的一群婢女们也同时大哭了起来,其中一人边哭边道:“小姐……秋叶侥幸逃得一命,但是老爷和少爷都……呜……”

    二少奶奶猛地一下扑到了朱元璋背后的丫鬟堆里,抱着其中一个丫鬟伤伤心心地哭着,朱元璋好奇地扭头一看,那丫鬟就是险些被侮辱,后来又逃得一命,给朱元璋送过毯子的好心姑娘,原来她的名字叫做秋叶,是和二少奶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的婢女之一。

    一群女人一下子就哭成一片,嘤嘤的哭声回荡在大堂之中,听得所有人心烦意乱。马家大少爷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说话。二少爷这个草包却开口道:“哭哭哭!女人就是麻烦……我说娘子,你抱着几个低贱的下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给我回来坐好。”

    二少奶奶被她新嫁的丈夫这么一呼喝,眉头顿时就皱了,两道柳眉竖起。她这张脸挺有趣,平时看来挺美,一皱眉,倒有几分凶气。看来三从四德在她心里还没生根发芽,是个敢和丈夫较劲的女人。

    正在这时,一道柔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道:“二哥你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少说两句……二嫂节哀,现在先不忙哭,赶紧问问清楚,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的后事怎么处理的,这才是正理儿。”

    原来马家三小姐也在坐,就在二少爷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小丫鬟紫心菜坐在她的背后。她生姓善良,不喜争执,见二哥二嫂就要掐架了,赶紧出来打圆场。

    三小姐的话起了点作用,二少奶奶也不回座位,就抱着叫秋叶的丫鬟问道:“当天发生了什么?快说……”

    “婢子……婢子也不清楚……呜……那天马家的方护卫来求见老爷,就在后花园里说话,好像是在谈马家三小姐嫁给咱们家少爷的事情,正在这时候,县衙门那边传来巨大的喊杀声,后来就有衙役跑来对老爷说,有乱民攻击县衙门,嘴里嚷嚷着要杀官造反……”

    叫秋叶的小婢女用惊恐的语气道:“后来……后来老爷就命令护院们搬花园里的假山去顶门,没想到门还没顶上,乱民就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大伙儿都在府里四处躲藏,婢子本来躲在垂花门边的草丛里,结果被三个乱民抓住了,他们脱婢子的衣服……呜呜……”

    “什么?”二少奶奶大怒:“他们污辱了你?可恶!”

    秋叶低声道:“没有……他们刚刚脱了婢子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做那事……乱民的首领正好经过,是两个首领,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壮一个瘦,他们把那三个要污辱我的乱民赶开,让我自己逃命……我就换了一个地方躲,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一直躲到天快黑,家里没有乱民了,婢子才敢出来。”她说得乱七八糟,一会儿自称婢子,一会儿又自称我,显然是情绪回到了当天的环境之中,心中还有余悸。

    “没被污辱……还好,不幸中的万幸。”二少奶奶一向把秋叶当成姐妹看待,听说她逃过一劫,心中倒是有些许安慰。

    这时二少爷又开口了,阴阳怪气地道:“衣服都被扒了,这还不算污辱?哈!这已经算是失节了吧……”

    “你说什么浑话?”二少奶奶的柳眉又竖了起来:“只是扒了衣服就算失节?我每天要脱光衣服洗一次澡,还要脱光衣服睡觉,岂不是我每天都要失两次节?哈哈,那你头上的绿帽子都要滴油了。”

    听到这里,朱元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两个都是浑人嘛。现在是什么情景?两口子居然在这里吵架,而且各自都是拿着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嚷嚷。

    原来,这张家小姐原本是打算和马家三小姐同一天一起嫁进对方的家门,都是选的三月二十二曰这天,结果三月二十一曰就发生了郑彦夫杀官造反的事,马三小姐也就没能嫁过门。

    但是张家小姐嫁给二少爷的事却如期举行了,因为消息传到了白水晚了一天,张家小姐刚好和马家二少爷拜堂成了亲,正要进洞房的当口儿,张家全家被杀的消息传来……

    张家小姐顿时就大哭了起来,这洞房自然就进不去了。

    二少爷好好的洞房没进成,脾气一上来,就骂了她几句。她全家死光了,二少爷还在这当口骂人,简直是伤口撒油,火上浇油,两口子立即大吵了一通,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没开始产生,就彻底宣告破裂。

    结果就是两人当晚就分房睡,二少爷逮了个自家的小丫鬟在新房里颠龙倒凤,没了张屠夫,难道就不吃猪肉了么,咱吃李屠夫就行了!他这么一闹腾,那真是雪上再加霜,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在新婚当夜抱着另一个女人欢好?张家小姐真是又伤心又气愤,家人死光光,新嫁的丈夫是这种人,这曰子怎么过?

    洞房虽然没进,感情虽然破裂,但婚礼已经成了,两人这身份已经定下,想反悔都不成,于是两口子今天吵,明天吵,逮着每一个机会拼命吵架。直到朱元璋带领着张府的家丁和丫鬟们回来的前一个时辰,两人还在后院里吵得鸡飞狗跳。

    现在两口子又当堂吵了起来,坐在首座上的大少爷马智雄顿时怒了:“你们两个少说两句会死?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在说些鸡毛蒜皮的邋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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