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日开始何正刚便觉察高昌骑兵的反击强劲了许多,忙向后方求援,李膑对张迈道:“敌军的营帐旗帜这两日忽然多了起来,骚扰也变得积极,但又不是大规模进攻而是频繁的小股骚扰,这样的举动太不自然了,只怕是在故弄玄虚。”

    张迈就问来求援的毕信:“你们还抵挡得住不?”

    毕信道:“现在还抵挡得住,只是十分吃力,前方已经被烧掉了三座分营,又被敌人抢去了五个据点。”

    张迈道:“既然还抵挡得住就不要大惊小怪,等到抵挡不住了再来求援吧。”

    如此过了七日,何正刚发现回纥军的骚扰突然变得少了,之后三天骚扰不断减少,到第四日终于绝迹,且敌军营中也变得声响全无,他派出轻骑试探性地攻击毗伽的大营,闯进去以后却发现空空如也,军营虽在里头却已经没人了。

    何正刚惊道:“毗伽跑了!”一边点了兵将追赶,一边派毕信向后方报信。

    毕信到了主帐时赤缎血矛还竖在那里,但却已经见不到张迈了,李膑听了战报后冷笑道:“毗伽的伎俩早被大都护看穿了。咱们这次北上的目标是赶走毗伽,现在毗伽既已逃走,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你可回去,传大都护命令给何正刚,让他不要追得太急,等确定毗伽确实逃远了就退回拜辛,同时多立哨岗,防他再来。”又问:“毗伽的大纛还留在军中没?”

    毕信道:“还留着。”

    李膑大喜道:“可速速将大纛取来!”

    原来毗伽摆空城计,就如张迈将赤缎血矛留下一样也将大纛留到了最后,毕信派人将大纛送到以后,李膑派了两队人马,用战车高擎了大纛,从拜辛一路游到了焉耆,沿途牧民望见无不战栗,到了焉耆后又绕城一周,跟着从南门进入,满大街游了一遍,焉耆僧俗望见便知毗伽已经败北,连大纛都被张大都护夺了,有许多人更是匍匐在了路旁高呼大唐万岁,郭师庸收到之后欣喜非常,又命将大纛传往龟兹立威。

    李膑在北方确定毗伽已经逃走后才与奚胜带兵回归焉耆,这时他二人麾下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回到焉耆后卢明德亲自鼓动了满城僧俗出来迎接,却只接到了赤缎血矛,便问:“张大都护呢?”

    李膑笑道:“张大都护已经往银山解银山之围去了。”

    卢明德与胜严相顾骇异,都觉得张迈的行动神鬼莫测。

    当日莫敦门一役唐军既胜,慕容春华便对张迈建言道:“这一战毗伽是被我们正面击败,我料他们短期之内将不敢再次,不如我先回师援救银山大寨。”张迈不但允了,第二日又派了石拔分批往东南接应。

    这时莫敦门一战的结果已经传到,薛复既知己方得胜又见大军来援,当即下令全军出动,与慕容春华里应外合,高昌回纥在银山大寨这边虽然也有两万人马,但其精锐都抽调往了北线,东面的部族军战斗力可就弱得多了,哪里经得起薛复与慕容春华的两面夹击?第二日石拔又赶到了,他的三府兵将虽然是兼程赶到,但看见敌人露出可乘之机那就如蜜蜂见到了新绽开的花朵,当场就扑了过去,一路追亡逐北直逼到三十里以外。

    高昌军主将是毗伽的长子颉利,他眼见不敌,带着七千回纥一路逃回高昌城去了。

    唐军诸大将在银山西麓会师碰面,慕容春华看看薛复,想想杨易,说道:“如今银山之围既解,而大都护又还在北面与毗伽相持,毗伽的主力也还未被歼灭,如果孤军深入只怕会有闪失,不如先将银山大寨修补好了,等大都护赶到再作打算吧。”

    石拔却道:“银山大寨?修补它来做什么!将高昌也一并打下这里就成了境内,还修它作什么!再说咱们这么多的精兵凑在一起,怎么算是孤军呢?”

    薛复沉吟半晌,道:“只要毗伽退走银山之围自然就解开了,虽然大都护没有明确的命令传来,但他在毗伽还未退走时就派了两位来助我,想来不会只是为了解开银山之围。现在毗伽先败于莫敦门,颉利又败于银山,高昌势必人心惶惶,正是我军进兵的良机,当取不取那是逆天而行!”

    石拔喜道:“那你的意思是打了?”

    “打!”薛复道:“石拔你来做前锋,能打多远就打多远,我们在后面支援你。”

    石拔大喜,此处薛复军衔最高,又见他赞成自己的主张,当即表示愿奉他将令。慕容春华见薛复得到了石拔的支持,且他的说法也非无理,便也默认了他的领导权。

    薛复留了三营交给薛苏丁,命他前往张三城接管留守军队负责后勤接应,石拔却已经进兵,一路上果然势如破竹,咬着颉利的尾巴逼至九十城时,守将望见龙骧铁骑竟然弃城而逃,石拔从容入城,休息了一天,后面慕容春华与薛复便赶了上来。

    九十城是突厥人的叫法,在大唐它是天山县的县城,东距高昌约一百五十里,北距轮台(今乌鲁木齐)约三百五十里,天山县城与轮台之间的这段路是天山南北最重要的交通干道,同时天山县又位于高昌到焉耆的必经之道上,薛复进兵至此接下来可东可北,往东是威胁高昌城,往北一旦成功那就是断绝高昌回纥回归北庭的后路了!

    石拔道:“我去攻夺轮台吧!来个关门打狗!”

    慕容春华笑道:“关门打狗?据后方传来的最新情报,毗伽已经撤退了,他们的主力未被歼灭,算算路程,快则三五日,慢则一旬就能赶到,你小心关上了门狗没打死却先被狗给咬了!”

    薛复也道:“咱们只是一支奇兵,在高昌这边的兵力还做不到对毗伽关门打狗。”

    石拔道:“那就打高昌吧。”

    慕容春华道:“高昌也是一座大城,又是毗伽的南都,防范必定森严,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石拔道:“没有打过怎么知道呢?说不定也像天山县一样,打都没打他们就都逃了!”

    薛复觉得石拔的想法有些太乐观了,唐军能够打到这里已经有些出乎意料,就算是止步于天山城那也是大大超出预先的计划了。但不知为何他见慕容春华不赞成继续进兵反而有了一种渴望。三员大将正在商议时,人报城内伏龙寺主持显明大师求见,薛复沉思片刻就传他来会,显明乃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和尚了,在西域也是享誉盛名的高僧,焉耆金光寺的显德大师都还是他的师弟,他参见了薛复以后问起焉耆的战况,薛复诡言道:“毗伽已在莫敦门草原被我们张大都护击溃,现在我们张大都护正在后方清理战场,却让我带兵攻略西、伊二州,以恢复大唐故土。”

    显明一听大为震动,因毗伽久征未返,颉利刚刚败走,而唐军又打到了天山城,所以薛复这么说显明不敢怀疑。

    按大唐的政治制度,凡在腹地则设州县,都督府、都护府一般都设在边疆。高昌盆地在大唐时辟为西州,已经是州县化的管理制度,汉化程度比起龟兹、疏勒来要深得多,境内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是胡汉混血,便是纯种的胡人也多受大唐文化的影响。回纥人因为本身缺乏强大的文化同化力,所以征服这个地区之后至今只是作为一个统治民族而存在。

    回纥之全面统治高昌不过数十年,这时高昌在宗教上并未天方化,在民族上也尚未回化,与张迈上一辈子看到的吐鲁番完全是两回事。

    显明听说毗伽战败,张迈得胜,震惊之余却未显出,反而有几分惊喜,问道:“薛将军,听说张大都护高举的乃是大唐旗号,以尊唐号令诸国,是真的么?”

    薛复道:“这个自然,我们张大都护本来就是奉了朝廷命令规复西域的。”

    显明摇头道:“大唐……大唐早就灭亡了啊。”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不是猜测,不是听说,而是本人已经能够确定此事。

    薛复心头微震,慕容春华为之黯然,石拔却如受重击,显明又道:“不过李唐虽然已往,华夏却还亡不了。一姓虽灭自有一姓兴。不瞒将军说,老衲也是大唐后裔,俗家姓苏,先祖乃是大唐做骁卫大将军苏定方。”

    慕容春华啊了一声,苏定方乃是华夏历史上开疆拓土的旷世名将,其一生北征东突厥,西征西突厥,东征百济,灭三国擒三主,威名之盛虽在数百年让人让慕容春华如雷贯耳,薛复对之也十分景仰,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和尚竟然也是苏定方的后代!

    只听显明说道:“当日我苏定方公西征突厥时曾过焉耆,在此娶龟兹女子为妻,生下二子,留在当地,此后渐渐开枝散叶,便是老衲这一系的宗派了。”

    慕容春华熟知大唐军方掌故,对李靖、苏定方、高仙芝等在西域留下重大影响的名将尤其熟悉,他知道苏定方征突厥到龟兹一带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再娶龟兹女自然不可能是正室,多半只是当时苏定方在军闲时宠幸过的龟兹小妾,但这时显明说起自己是苏定方的后代来,脸上却充满了自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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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檄讨回纥

    显明说道:“当年苏定方公平定突厥以后,朝廷做了三件大事,一是迁民实边,二是边兵落户,三是大赐诸姓。”

    迁民实边就是将内地的百姓迁徙到西域来,这中间一个最重要的政策是就是流放,将一大批罪犯赶到大西北来扎根,一边解决中原的治安问题,同时也让这些凶恶的汉人在这里留下血脉,在这个风大沙大的地方,文弱的人原也站不住脚。

    边兵落户是将部分兵将在西域就地安家落户,这些人或者在当地屯田,或者成了军人世家。

    至于大赐诸姓则是给接受汉化的胡人赐姓,如今的疏勒、于阗乃至归义军辖境内的许多汉民都是通过赐姓与混血转化而来。

    “然而安史之乱以后,朝廷从安西、北庭、河西抽调边兵入备中枢,这里的汉人势力就弱了,胡人趁虚而入,遂主宰了西域万里的政局。”说到这里显明叹了一口气,“我唐民之在西域,无论迁民也好,边兵也好,一开始占据的都是膏腴之地,至于蒙获赐姓者,更是非当即豪族不可,因此与大唐有关的人,在佛门则为高僧,在部族则为豪强,在官府则据高位,在乡里则为元老,德业、权势、威望均集于此。本地土著窃慕大唐,未蒙赐姓者亦自改姓名。但安史之乱以后,我大唐势力衰微,膏腴之地被吐蕃、回纥相继夺去,权势渐失,合族聚居者被逼到了边城,散落各地者被贬为奴氓,昔日我汉人为官,胡人为寇,今则胡人为官,我汉人反而成了寇盗,唯有佛门尚是半胡半汉,且传世典籍多以汉文记载,因此文字、语言、诗歌、掌故尚能保存,且百姓对大唐也还存着几分想念,然昔日改为汉姓者,今日亦有重改为胡姓,胡汉之消长渐渐利胡不利汉了。”

    他说到“合族聚居者被逼到了边城”,慕容春华便想起了新碎叶城的情况;说到汉人散落无力者被贬为奴氓,石拔就想起了藏碑谷的日子;至于说到佛教的事情,薛复则想起了天方教,在西域的东部地区,由于天方教尚未进入,回纥人本族的文化与汉文化的高度相差太远所以无法替代,所以近百年过去也只是渐渐去汉就胡显现出与汉地不同的特征,但到了葱岭以东,由于有天方教的强势介入再加上胡族政权的强行推广,去汉化才能去得那么的彻底,薛复更想到,如果天方教的势力能够继续向东推进的话,那么再过个百数十年,西域的东部地区或者也会彻底地非汉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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