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德一凛:“阿尔斯兰也……”
“不错!不止岭西回纥,契丹皇帝陛下也是支持我们的。所以我们这一战,可以说是有胜无败!”喀喇瓦道:“你可以想想,一旦我们四家联手,归义军与甘州兵马围攻张迈本人,我毗伽大汗届时将率领大军直扑高昌,阿尔斯兰大汗则进攻宁远、疏勒,安西军首尾不能相应,必然会被切成数段,到了那个地步,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更别说我们还有大契丹陛下做后盾!四公子,此事绝无悬念,现在就看你一念之间了!”
“但是我这样干……”曹元德道:“只怕回头百姓们……”
“百姓,哈哈哈哈……”喀喇瓦是秘密躲在曹府的,本来不该如此猖狂,但这一刻他却忍耐不住一般:“百姓,那是拿来交税的蚂蚁!事情办成之后,随便给张迈安个罪名就是,谁敢为张迈说话就杀!对付这些蚁民就该如此。哼,要我说,曹家这些年对这些蚁民也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他们都全无畏惧,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四公子,你快些决定吧,我们大汗说了,打败安西之后,我们只取高昌、焉耆、龟兹三镇,伊州仍然归曹家。当日的毁盟相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现在就看四公子你的决断了。”
“决断,决断……决断……”曹元德一咬牙:“好,那就干吧!”
――――――――――灵俊人在敦煌城外三界寺,耳目却遍及全城,但这日灵俊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耳聋目盲的感觉。
就在他感觉到不对的时候,慕容家竟然秘密派人来让他小心,也没说发生什么事情,灵俊便决定派海印入城去与李膑联系。因见慕容家的人话传得蹊跷,却命海印穿成俗家打扮再入城。
海印换了一套商人装束后又缠了头,戴了帽,走出寺门没多久忽见远处沙尘扬起,似乎有骑兵赶来,他暗暗纳罕:“看那沙尘这队骑兵人数不少,而且来得急,莫非有什么要事发生?”躲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中,却见有五百余骑如箭奔来,竟然直朝三界寺去!
海印大吃一惊,暗道不好,要回寺,料已来不及,便朝敦煌城奔去,要寻李膑、张毅等想办法。
没走多久,忽有所警觉,又躲入小路边的草丛里头,从草间望见有四五个人急急忙忙赶来,其中一个道:“快些走,眼下怕只有三界寺能藏身了。”
灵俊出自张氏,作为他的徒儿,海印与张家也有很多联系,这时一听就知道是张毅的次子张中略,从草丛间一看,只见那几个人里头还有嘉陵――也是扮作俗家装束,心知有异,出声叫道:“你们去哪里!”
嘉陵与张中略都吃了一惊,齐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海印道:“你们呢?你们怎么又在这里?还说什么要去三界寺。”
此时事态显然颇急,嘉陵便长话短说,道:“城内出事了!张家还有李司马所在的张氏旧宅都毫无征兆地就被人围住了,李家也被人盯住了!我幸而出来办事,要回去时被一个混在商贩中的密探示警,便没再回去,路上遇到张中略,知道城中有变,就赶紧乔装混了出来,正要赶往三界寺。你怎么在这里!”
海印顿足道:“我正要往城内找你们商量呢,路上却见有数百骑兵奔三界寺而去,这会我师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三界寺万万去不得了,我们得赶紧走。”
嘉陵与张中略面面相觑,张中略乃是个二十出头的书生,书虽然读得不少,但历练却嫌不足,一时间慌乱了起来,反而是嘉陵经历过了这么多事人已成长了不少,当即道:“敦煌城如今必然是出大事了!李司马目标太大,被人盯住了那也没办法,为今之计,却要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免得我们的人被打个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嘉陵都只是作为辅助人员在办事,但在这个危难时刻,周围再没有一个人能指导他、指挥他,他不担当也得担当了,当即道:“如今城内必然已经十分危险,回去不得了,但我们在城外仍然安插有三拨人马,料来不至于被一网打尽!我这就去给高昌、瓜北传警,但这两个警报虽然能传得快,却无法详细,还得有两个人分别去瓜北、高昌详述此间情况。”
张中略道:“我去瓜北吧,我哥哥在那里。”
嘉陵却道:“不,你去高昌。”
张中略一奇:“为什么?”
嘉陵道:“此后的事情祸福难卜,你们张家已经被围,万一形势再度转恶,你们兄弟二人一在东,一在西,至少能保住一个,而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张中略听嘉陵这般说,那是为自己的家族打算,心中既有一点感动,却又更有一种害怕,知道事情果然来得猛恶,要不然嘉陵也不会作出这样最坏的打算。
海印则点头道:“不错,反正瓜北那边的道路我也熟,我可以去。”
“那好!”嘉陵道:“你们一个去瓜北,一个去高昌。”三人交换了彼此的情报后,嘉陵又摸出一块布帛和一支炭笔来,就在田野间刷刷刷写了两封打乱文字次序的秘密文书,交给他们二人:“这文书能够证明你们是自己人,现在就去吧。我会留在敦煌附近,以待有变。”
海印收了文书便走了,他是曾经行脚过千万里的人,此去瓜北路途虽险嘉陵对他却有信心,张中略却有些踌躇,道:“去高昌,那可得经过伊州啊。”
张家有两个心腹老家人跟着他出城的,这时叫道:“二公子,伊州万万去不得的,现在道路一定盘查得很严!”
“不,不去伊州,去蒲昌海!”嘉陵道:“现在敦煌城内局势险诡,动手的人要先控制城内,然后才是城外,通往伊州、瓜州的道路首先会被监视起来,但通往蒲昌海的道路这时应该还来不及封锁,那条荒漠之路虽然艰苦些,但你快些走,应该还能赶在对方锁路之前过去。到了蒲昌海西北角的楼兰古城便找马继荣马太尉,他会派人送你们去焉耆的。”
张中略道:“马继荣?他于阗可是曹家的女婿,可别……”
“放心吧!”嘉陵道:“于阗是我们可以信任的朋友,马太尉更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你只要去到楼兰古城那就安全了。”
张中略的一个老家人却知道去蒲昌海的道路,当即引了少主前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嘉陵喃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场围捕,竟然来得没有半点迹象,李家都被盯住了,张家的人只逃了三个出来!还有慕容家,似乎也被围住了……”
他沉思了片刻,心想:“于阗太子还有福安公主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能够设法得到他们的消息就好了。”
他揭下了帽子,帽子里头竟是两三寸长的头发,原来这段时间李膑预计到随时可能有变,便让嘉陵暗中蓄发,以待危急之时或可作掩饰之用,平时则以僧帽示人。这时李膑将头发抚散了,从包袱里拿出一身褐衣草鞋换了,却去找安西军安排在城外的情报探子,路上遇到人,便自称姓鲁,叫鲁二郎。
――――――――――――海印行走在前往瓜北的路上,不敢图快,五日以后才越过沙瓜边界,这日忽望见道路上灰尘飞滚,暗伏着打量,待发现来的有数百人,为首的是两面旗帜,一面是“曹”字,一面是“慕容”,心中暗暗纳罕:“曹……慕容……又是从晋昌方向来,莫非……是曹元深和慕容腾?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看这走势,竟然是要去沙州!”
他虽然极想去看个究竟,但终究不敢妄动。
但海印的猜测却没有错,这数百人正是曹元深与慕容腾及其护卫,他们刚刚接到曹议金的命令,要他们即刻赶回沙州,兵权由前往传令的阎肃代管。曹元深为人行孝,听说父亲病情又发,惊吓得赶紧卸了兵权赶回去。虽然在领命之后他的心腹提醒此事可能另有蹊跷,但那时候曹元深已经领命,也便没办法了。
两人赶到沙州境内时,在敦煌城外已经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曹元深望着城头有些踟蹰,不料城内早派出一千多骑兵出来护送,这股架势倒像怕他不肯进城一般。
即至进城,更觉得城内弥漫着一股死气,自安西唐军开通丝路以来那种生机盎然的气氛全然不见了,城门虽然没关闭,但对进出的人盘查得甚紧,就像防贼一般,官家作出如此敏感的行径,民间的日子哪里会好过?市井之中店铺也十闭其三,剩下的也甚不景气。
进城不久慕容腾便被请走,虽然他说自己也要去见曹令公,但来“请”的人却是阎一山的哥哥阎一峰,不由分说地就将慕容腾请走了。
曹元深看得暗自惊疑,情知出大事了,赶回府邸要拜见曹议金时,却被他大哥拦住了,道:“爹爹病重,需要休养。”
曹元深在兄弟几人里头脾气最好,这时却忍不住有些恼火,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放下兵权,山长水远的跑来,不就是因为听说父亲病情转急么!如今我来了却不给我进去,你这算什么道理!”
父亲有病,儿子自当在跟前伺候汤药,这才是正理,但曹元德还是不许,道:“爹爹的病情,不宜多受打扰。”
“老大!”在将伺候的人全部叫走后,曹元深道:“你葫芦里头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物!让阎肃来接我的兵权,还要把我和老四都叫回来,现在敦煌又变成这副模样――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周围虽然没人,但曹元德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曹元深脸色大变,叫道:“这种事情如何做得!大哥,这会让我们在曹家失去立足之地的!”
曹元德却冷笑道:“立足之地……立足之地!哼哼,这次如果放过张迈,等父亲一死,我们才会都失去立足之地呢。如今我是为了曹家要放手一搏!这次我叫你回来,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你也能支持我。”
“那不可能!”曹元深道:“张迈对我们曹家确实有威胁,但到目前为止,他对我们有恩义而没有仇怨,我们请他来,他便来,瓜州有了危险,他不顾自己是个客人,二话不说就前往援救,而且还以少胜多打了个大胜仗!他对我们这样的态度,无论听在谁耳朵里都要对他竖起大拇指的,我们就算出于家族的考虑而忌惮他、防范他,但也总得有个度,若是干了此事,日后传将开去,满河西的汉民都要将我们视为汉奸的!”
“那些小民的看法,何必理会!”曹元德道:“别说这次只是联胡,就算是真正的胡人来统治他们那又如何!高昌的汉民,伊州的汉民,甘州的汉民,龟兹的汉民,在胡人的统治底下,不依然乖乖的么?”
“可我们不同啊!”曹元深叫道。
“是,我们是不同。”曹元德冷笑道:“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以前对他们太客气了。以至于这些小民是越来越放肆了,也许现在也该叫他们知道,作为平民,该怎么样尊敬他们的君王!”
曹议金虽然曾号称“托西大王”,但就算如此,只要他一日不死,他作为君王的也是曹议金,而不是隐隐以君王自居了的曹元德!
曹元深见曹元德说到这里下巴微微抬起,心道:“老大入魔了,没救了!”只因他毕竟是次子,离权力的神器较远,对沙瓜统治威权之被侵夺少了几分曹元德那样的切肤之痛,故而行事比曹元德显得更理智些,这时叫道:“我要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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