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否已经传到了朔方、传到了河东,自己的家人,是否也听到了这个传说。当年他们领了任务的时候,杨信以自己是个无名小卒,姓名又都很普通,所以没有改换,徐从适也只是改了一下那个有点扎眼的姓,所以如果消息传到老家的话,家里人是有可能会知道自己的。
出发时,还是什么也不是毛头小伙子,而现在若再回去,那就变成了传说中的人物,这可是何等奇妙的感觉。
中原那种尔虞我诈的内斗,和纵横西域的豪爽日子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回想前尘,他们几乎都为中原的军阀们感到羞耻!
在银枪军的队伍中,也有着许多出身中原的好汉,然而当他们将自己的姓名刻在石头上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人能够扭转他们对天策唐军的忠诚了。
――――――――――至于那些刚刚投诚的部族,他们的目光则还是闪烁的。
张迈不是神仙,也没有那种虎躯一震就让所有陌生部落都心悦诚服的魔力。然而农奴们还是发现这个新的征服者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同,张迈来到之后并未鞭打他们,也没有迫使他们改变自己的信仰,甚至也未苛捐重税,相反还派来了一些从东方赶来的“奇怪农夫”来教自己种田,教自己如何将粗放畜牧改成精养畜牧,教自己如何农畜并用,在那些“奇怪农夫”的口吻中,这位张元帅似乎还在为自己能否吃饱肚子而操心呢――这在以前却是哪里曾有过的事情?
不过,眼下他们对张迈的感情却还是没有马上地变化,张迈带来的不是宗教性的狂热,而是一种世俗化的政治秩序,这种政治秩序要起效果,需要时间。
――――――――――――马蹄声响起,一队人由远而近驰来,为首的正是张迈,郭洛落后他一个马头,马继荣在另外一边,郭威在张迈的正后方,正好形成一个十分微妙的四边形。龙骧军精锐在后护卫。
“见礼!”
高台下五万唐军一起行了个军礼,那划一的动作何等的壮观!
高台之下,除了新迁入的一些农民牧民之外,还有不少郭洛从南方带来的各国使节、各族酋长,只见了这个行礼的姿势许多人就被镇住了。
而葛丹摩父子已经带头跪下,所有新投诚的农奴、牧民,哗一声全跪倒了!数万人站着行礼,数万人跪着行礼,这等场景令人惊叹。
史怀诚和史克庄父子穿着汉家的冠帽袍服时竟然半点也不显得违和,大唐本来就有容纳胡汉的气度,从大唐服饰改过来的天策大唐衣冠,无论文武,无论种族,穿上之后都能够现出一种气派来。
“元帅……”
他迎了上去,葛丹摩则从另外一个角度弯腰走来,一挥手,几个奴隶跪在了张迈、郭洛等人的驻马处,将腰弓得好像一张凳子一样――这是人凳,张迈很久以前就在沙州等地享受过这种待遇,不过和以前一样,他不领这个情,喝道:“走开!”吓得奴隶屁滚尿流。
张迈从容跃下马来,他不用人凳而直接跃下,数万大军看了心中反而涌起一种钦佩――这才是他们的元帅!这才是大伙儿心目中的领袖,心目中的英雄!
三十多岁的张迈,在天策唐军中处于中间年龄,杨信徐从适等人,石拔石坚等人都比他小,就连郭洛杨易也比他小些,郭威比他大些,马继荣只是中年,但在军中年纪算大的了,而郭师庸在活着的时候则都被姑臧军营的新兵暗骂为“老货”了。
从马上跳下来以后,张迈招呼杨信、徐从适以及石拔郭漳,让他们到自己身边来,说:“跟我一起上去!”
“是!”
四个年轻将领齐声应道。在这个时候能够随侍左右,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暗示!
高台之下,有领完一个年轻人目光中显露出了黯然来――那是杨涿。
四将在前开路,沿着阶梯一步步地走上去,这高台上也有许多地方熏得黑了,当初葛丹摩曾建议说派人打扫,但张迈却说:“不用!这里本来面目如何,就如何把。这次我需要的不是富丽堂皇,而是豪迈壮阔!”
这时候看着这些火燎后留下的痕迹,另外一种观感从张迈心中涌起。
这一把火不是张迈自己烧的,而是萨图克畏惧张迈弃城逃跑而烧的――更确切地说,萨图克畏惧的还不是张迈,而是张迈手下的大将!
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曾经威震西域的霸主,已经降格到了无法与张迈平手对敌的地位!或者是说,张迈如今已经上升到了西域诸国君主不能平时的地步了!如郭洛,如杨易,如郭威,已经足以震慑一个国家,让无数部族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而他们,又只是张迈的手足。
北庭一战之后,放眼天下,大概只剩下耶律德光与李从珂才有资格能与张迈平起平坐了,其他人都已处于张迈的马靴之下!
――――――――――――――――这座高台,本来也是回纥人祭祀的场所,通常是由最有威望的大祭司先行登上,然后回纥大汗登台,在高台之上接受大祭司的祝福,让大祭司帮他与冥冥中的神明沟通。
如今物是人非,高台还是这座高台,宗教也都还在,却已经不止是祆教,或者佛教,或者天方教,郭洛这次不但从宁远带来了军队,而且带来了许多僧侣与祭司。汉佛教、蕃佛教、祆教、明教、天方教、十字教,号称六教一起到场,而这时候六教却都未能上台,而是各占一区,作为宗教人士环列在高台的第二级环台上,望着一步步登上去的张迈,或诵经,或祝祷。
而高台之上也没有哪一派宗教的神器或符号,而是非常简洁地左边竖立了张迈的大纛,右边竖立了赤缎血矛!苍天之下,就是张迈,张迈之下才是群臣与诸将,政权高于教权,这个格局已经通过这种站立加以明示!
郭洛将这六大宗教的人带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过了今天,西域所有人都将知道天策大唐境内的这种政治格局,这甚至是对天方世界的一种宣言:在大唐,天方教也将只是作为平等的诸教之一,而不具有任何超然的地位!
数日前李膑曾劝说张迈谨慎,但张迈却拒绝了他的这种想法,他坚持了天策唐军一路以来的行事风格――不需要太多的阴谋诡计!
不需要太多的因循苟且!
不需要太多的迟疑犹豫!
既然是对的,那就去做!
哪怕因此而遭到反对!面对文明反对者,就用道理与文化教化之!若是面对野蛮的反对者,那就用唐骑来踏平对方的企图,用陌刀来重订西域的秩序!
环顾着周围的虎贲诸将,张迈觉察到一种前所有有的力量感,俯视着高台下将近十万人的军民,他心中又涌出了一种宰割天下的豪情来!
想想自己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西域的格局可不是这样的!是自己借助了历史的暗流,整合了汉人的力量,激发了唐人的血性,糅合了亲唐的势力,杀灭了反唐的敌人,这样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将无数的暗流汇聚成了当前一发千里、席卷天下的滔天狂潮!
而在这一刻,自己则已经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掌握在了手中!
在这一刻,握在自己手里的,除了百万军民的生死大权之外,还有华夏东西的历史走向!
――――――――史怀诚和葛丹摩两人匍匐在中段阶梯上,一起高呼道:“请元帅训话!”
郭洛向后隐退了半步,马继荣隐退了一步,杨信、徐从适等事先没有训练过,因为张迈不需要,他让他们怎么样觉得舒服就怎么样站――在这一刻他们不需要去遵循什么规矩,他们此刻的随行所为,就将成为日后千秋百年、万邦万国所遵从的礼数!
张迈迈上了一步,大声说了一句话:“今天你们还有很多人听不懂我的话,但是三年之后,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学会唐言!”
史怀诚和葛丹摩对望了一眼,心想这算什么开场白?一点文采都没有,但回头一琢磨,又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在张迈说出来,就有一种异样的气概。
早有安排好了的翻译在各个地区以各种语言翻译了过去,也有随军文书将张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了下来!
十万军民听明白了之后,纷纷应道:“是。”
回音在城内一些地方盘旋着,过了一会,张迈才说了第二句话,道:“但在学会唐言之前,我希望你们先做一个唐人,做一个唐人的第一步就是――全都给我站起来!”
台下有数万人都愕然了,不明白,什么叫站起来?
许多人跪着,却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跪着呢。
这时候一些岭西老兵对着他们身边的牧民道:“元帅让你们站起来,站起来听话!”
史怀诚和葛丹摩对望了一眼,犹豫地站了起来,台下的数万人望见,也零零星星地站起来,还没站起来的便都起身,便如雨后的春苗一般,忽然间长出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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