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拔的这个安排,可不只是提升军衔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将自己手下一小半的兵权交给了他,以后柴荣岂不就变成东征前锋军中第二人?
就算是柴荣,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愕然道:“都督,这只怕不行……我年幼资浅……”
“什么年幼资浅,”石拔挥了挥手,道:“安守智算资深了吧,结果如何?我的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照样独领大军!当初失陷在翰达拉河谷的四个府,是你带出来的,我看得出他们已经对你归心。有这四府人马作为根基,再给你两个府,你自己说,你敢接手不?”
柴荣的吃惊与不解只是维系一小会,很快就被兴奋与激情所取代,唐军将帅的年龄本来就都偏低,从张迈到杨易到郭洛到石拔,一战成名时也都不大,因此柴荣听了石拔之问,想也不想昂然就道:“有何不敢!”
石拔道:“既然如此,还不上前接令!”
诸将惊羡之中,柴荣上前跪接了军令、将旗,石拔又做了一个众人皆错愕的动作――他竟然解下了自己的佩刀,道:“你年纪确实不大,可你的能耐与战功足以胜任中郎将有余,但如果有人因你的年资轻视你,你可以此剑治他藐视上官之罪!”
在诸将无限羡慕之中,石拔将自己的横刀交到了柴荣手中,又命归柴荣直属指挥的诸都尉、副都尉上前参见新上司。从翰达拉河谷出来的四府新旧都尉、副都尉都对柴荣钦服,那两个长矛府的都尉、副都尉眼看柴荣新贵权重,也不敢怠慢。
旁边拔野看得怔怔的,忍不住心想:“柴老大升得好快!当年我若不做马贼,也跟着他加入唐军,今天不知道功名比他如何。”
他信念才转,便发现石拔已经望向自己,拔野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却听石拔道:“你的性命,柴将军刚刚用自己的性命前程替你保下的。以后,你也归柴将军麾下吧。”
拔野先是一喜,松了一口气后,对柴荣又是一阵感激,也与诸都尉一般,上前参见柴荣。
胡振等主张杀拔野的都感不满,只是都督既已发话决定,他们也就不好再扭。
石拔又道:“至于俘虏的事情……”他正要传令,忽然外头传出了喧哗,石拔眉毛一皱,胡振急急出去了一会,回来道:“是俘虏营中出了事情。”
约十日之前战争结束后,石拔就用栅栏将数千缴械缴马的俘虏圈禁了起来,这时听说俘虏有变,众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石拔也不开口,目示意柴荣处置,拔野跳出来道:“有人造反么?将军,我去平定!”
胡振却道:“不是造反,是俘虏之中,发现有个人身患恶疾。因俘虏营中起居恶劣,众俘虏吃住都挤在了一起。众俘虏一开始并不知情,直到今日那人发病,这才捅破此事,如今好像已经有人被感染,所以俘虏营中有人要冲出来躲避恶疾。消息一传开,整个俘虏营都躁动起来,因此有了鼓噪之事。”
诸将一听,比之前以为俘虏造反更是害怕,纷纷骇然道:“这恶疾会传染?难道是瘟疫!”
――――――――――――
当石拔在论功封赏的时候,耶律阮已经被一队骑兵送往后方。
押送耶律阮的,竟然是石拔派出的亲兵,由此可见他对耶律阮的重视。
在囚车之中,耶律阮极度沮丧。不久之前,他还那么的意气风发,不止是想着要打一场胜仗扬名立威,甚至还觊觎着契丹皇帝的宝座。但此刻一切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在战场上战败也就算了,竟然还成为阶下囚――契丹族的骄傲,是不会拥护一个曾经的战俘做皇帝的。
耶律阮的前途,忽然之间变得无比黯淡。
押解队伍终于到了,石拔的亲兵将他交给了石坚。
耶律阮是有大野心的人,所以对唐军的很多军情都打听过,这时进入军中之后,冷眼细察,从铠甲、佩刀、头盔、配马等细节之中诧异地发现这支军队不得了!
“难道……是龙骧军!这……这怎么可能!”
龙骧军可是张迈的亲兵,而张迈此刻应该在南方与耶律德光相持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我弄错了?还是说唐军在故弄玄虚?”
这时日已西沉,这支军队的首脑亲自提他审问,耶律阮见他容貌和石拔有几分相像,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石坚哈哈一笑,道:“你是在前面被小石头捉到的,我嘛,我是大石头。”
“大石头?小石头?”
“小石头就是石拔,他现在官做得大了,都成了都督了。”石坚笑道:“我是他亲哥哥,却是没他出息了。”
石坚的名气远没石拔大,但耶律阮搜索脑中关于石拔的情报,忍不住叫道:“我记起来了,铁兽石拔是有个哥哥,听说还是张迈的亲卫。这……难道这真的是龙骧铁铠军么!”
石坚笑道:“哎哟,被你发现了,没错,这是龙骧铁铠军。”
耶律阮忽然身子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还是兼而有之:“龙骧军真的在这里……那张迈……他也来了?”
石坚脸色淡淡的,并不回答。忽然外头进来一个僧人,与石坚耳语了几句,石坚点了点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去见张迈么?”
“不是。”石坚道:“不过那个人,你应该认得。”
――――――――
数里的距离,在忐忑的耶律阮心中却似乎有千里之遥。
如果是张迈……当然耶律阮并没有屈服的打算,只是他实在想不通,龙骧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张迈也在这里,那么契丹对天策大唐的一切估测就全都错了!
月色之下,是一座帐篷,黑暗中很难分辨帐篷原本的颜色,或许是黄色,或许是褐色,只是帐篷上绣着金刚,帐篷外竖立的长帜绣着佛经,帐门守夜者不是士兵,而是两个盘膝而坐的和尚――这竟像一个僧侣所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僧侣怎么会跑来这里?
昏黄的灯光从帐内透出来,可以看见里头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石坚只送到了帐门口,便解开了耶律阮的枷锁,道:“你自己进去吧。”
耶律阮这时心境已经定了下来,冷冷道:“里头只有一个人吧,你就不怕我杀了张迈?”
石坚笑了笑,道:“元帅不在里头。至于里头的人……你应该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吧。”说着竟然就走了。
随着怀着不安与疑虑,但耶律阮还是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帐门外的两个和尚一眼,便掀开了帐门进去了――这一刻,他才又恢复了一个王子应有的一点霸气。
帐内果然坐着一个老和尚,灯光昏黄,一时看不大清楚面目,但已经可以确定不是张迈,耶律阮又是冷笑一声,盘膝就在老和尚对面坐下了,冷冷道:“秃驴!我倒要看你弄什么玄虚!”
老和尚睁开了眼睛,竟然用无比纯正的契丹话说道:“兀欲,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礼了?”
听到这个声音,耶律阮如遭电击!借着灯光,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人,呼吸渐渐变粗,忽然之间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老和尚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叫声如狂,在静夜之中惊动了帐外的马匹,但除了马嘶之外,周围却再无一点声音,就连门外那两个和尚也都如聋哑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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