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方才跪下的时候身子歪掉,谭剑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小人好不容易跑出去,兵备道衙门的兵卒还出来追,小的腿坏了只要找个地方先猫着,直到昨天才恢复过来,去当地的清军厅和其他几个衙门那边,总是不敢进去,小的也知道老爷那边紧急,可也怕这命交待在天津城,到时候连个上报的人都没有啊!
大明朝廷在各个军事要地都设置有兵备道的官职,用于整治管理军备,虽然不是专职,可品级差不多都是四品上,权力很大,在天津算是当地职权最高的文官。
清军厅则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三卫掌管民间词讼刑法的官员,由河间府的清军同知充任,是正五品,这两位算是当地职分最高的文官了。
大明以文人统领武将,想要调兵救援,必须要禀报这些文官,然后调兵救援。
“谭剑,去找马三标,他那边还有医治跌打的药酒伤药,等进了城,再给你寻个郎中,好好休息去吧!”
王通上前拍了拍谭剑的肩膀,喊了个家丁陪着他去了,等人出了房屋,他阴着脸转头问谭将说道:
“谭将,这件事有几分可信?”
似乎这事情已经关乎到谭家家将是否可信的问题了,谭将也不敢轻忽,仔细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
“京津的官道上,出动大队人马截杀锦衣卫千户,要是不经历过,别人告诉小的,恐怕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做官讲究的是个稳妥,就算不信,派人看看总是应该的,防备万一总是要的。”
看着王通认可了这个说法,谭将又是说道:
“这两处文官衙门进不去,直接去当地的都司衙门,武将那边动手少了些顾忌,要是在那边被直接杀了,也没处说理。”
王通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透的茶大口喝了下去,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说道:
“咱们这就进城!!”
*******京师安平侯府,曾几何时也是大明最显赫的外戚所在,府邸占地面积超过了正常规制,平曰里宾客如云。
嘉靖皇帝的岳家,隆庆朝也是恩宠不减,到了万历年对他们家也是礼敬有加,不过腊月二十四这天,一切都变样了。
“……安平侯方睿行削爵一等,在家闭门思过……方忠平凶戾狂悖,做下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下诏狱,交有司论处……”
宦官蔡楠面无表情的念诵着圣旨,他对在自己面前五步远跪拜的方家人没有任何的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通在蔡楠的心中就是今后一生荣华富贵的凭借,跟着这位大人,今后肯定前途无量。
这方家人居然敢打这样的心思,实实在在是罪该万死,能看到跪在方睿行身后的几个人身子都开始颤抖。
削爵一等,由侯变为伯,但没有人天真的以为这就算完了,这贬爵代表着皇家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情分,接下来种种倒霉事情都会到来。
蔡楠宣完旨,方家还要谢恩接旨,蔡楠厌恶的把圣旨一卷交到了安平侯手中,看那安平侯还想说什么的模样,蔡楠理都没理,转身出门。
安平侯府的大门张开,外面的街道上全是穿着东厂锦衣卫番子和士卒,为首的正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看到蔡楠走出,薛詹业领着人一拥而入。
随着兵卒番子的涌入,安平侯开始响起了惊叫和哭喊之声,安平侯家人却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安平侯方睿行跪在那里,口中却冷声的说道:
“方忠平,你要还自认是方家的人,就把那药吃下去,你个畜生给方家做了多少孽,当初生你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丢池子里淹死。”
方忠平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浑身上下就跟打摆子一样的颤抖,他手里抓着一个小瓷瓶,手指骨节已经攥的发白。
“……快吃!!”
“……混账东西,你做的孽,不要让大家…….”
跪在那边的人都是这方忠平的兄弟叔伯,可每个人都在咬牙切齿的让方忠平吃这个药,方忠平身子的颤抖已经成了剧烈的摆动,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僵硬的直起身,吃力的拔掉小瓷瓶的塞子,想要朝着嘴里送,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手好像是中风一般的抖动,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瓷瓶中的液体流出,把地面的石头就烧灼的滋滋作响。
方忠平浑身的力气霎时间全无,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涕泪交流的大哭起来,他这几天一直是兴奋着想,那王通被杀死之后,如何在同伴中夸耀,再怎么把那秦馆拿在手中,去去这一年来遇到的丧气。
等到旨意下来,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涌入府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看着毒药落地,已经有方家的子弟忍不住拿起药瓶,其余几个人抓住这方忠平的身体,就要朝着他嘴里硬灌。
尽管知道不自杀等待着自己的也不是活路,可求生本能还是让方忠平拼命的挣扎,兵卒不断的涌入,对扭打成一团的方家人根本不予理睬,直接在他们身边跑过。
薛詹业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未出鞘的长刀,把其他的方家人都抽打开,俯身揪着方忠平的发髻,向外拖去,不顾身后那些呆若木鸡的人,边走边冷笑着说道:
“这么一个花花大少哪有本事使唤动你们祖辈留下的那些家生子,去了诏狱一件件慢慢说吧!!”
身后方家的人各个都是面若死灰……********“城外有那样的大客栈,吃穿用度什么的不比京师差多少,怎么这城内这般破败,刚才在城外进城的时候,城墙还有几处坍塌的,为何如此?”
王通进了城之后,入目全是凋敝景象,和传说中这天津卫地处枢纽,商贾云集的特色丝毫没有相符之处,这才发问。
没人迎接,没人招呼,进来报信的谭剑还被兵备道衙门的人打了,王通人生地不熟的,索姓找了那兴财客栈的一名伙计带路。
“大老爷不知道吗,去年正月的时候,天津卫地震了一次,死了上百人啊,一直就这么放着,也没顾得着修。”
伙计回答的干脆利索,王通摇摇头,看看城外城内为了来往客商准备的客栈规模,还有那些储存各种物资的仓库,每年不知道多少钱物汇集到这天津,地方上的油水一定不少,可却弄得这般破败,真不知道地方上是怎么干的。
天津三卫的锦衣卫提刑千户官署是个占地很广的大宅院,站在外面看进去,起码有五十间屋子,这样的大宅不知道从前是什么大户的府邸,甚至可能是军队的营房什么的。
之所以能在外面看进去,因为这大宅院的院墙塌了几处,骑在马上的王通看里面什么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冬天,尚且能看到积雪和枯草覆盖了院子,要是夏天,这里想必长满了草,一定很有园林的味道。
在正门那边依稀有条路通往前屋,那路一看就是众人踩出来,而不是打扫出来的。
站在门口的时候,王通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锦衣卫千户驻地,门口却连个守卫的士卒都没有。
“吱嘎”一声,正门对着的那间屋子屋门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骂骂咧咧走出来,能听到里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老杭,输了钱你可别跑啊!!”
这老杭身上穿着锦衣卫百户的袍服,直接就在门前台阶下解开裤子方便,哑着嗓子回道:
“跑他娘,老子输了一晚上,还要翻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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