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聿聿”的马嘶和悬腰的佩刀并响,夹道欢呼和拥簇,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正德的大轿才算到了白登山下登山口。花当大首领已率领三卫贵族首领和女真三部的酋长恭候在山口。

    皇帝仪仗分开两旁,杨凌勒马停缰,抬头望去,当先好一条大汉,威猛的气势在那张赤红的方脸上表露无疑。

    杨凌的一双眼瞳似闪电般锁定在他的身上,‘怎么是喏木图?花当呢?’杨凌暗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按紧了腰间佩剑,他正要大声喝问,喏木图已解下佩刀丢给身后一名侍从,赤手空拳自两列刀枪森然的大内侍卫中间昂然而来。

    他大步如飞直趋大轿之前停了一停,这才推金山倒玉柱,轰然拜倒,从喉中迸出一个如雷般的洪亮声音:“朵颜三卫指挥同知花当,叩见大明皇帝万岁、万万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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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8 谈笑用兵

    鲜血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虽然天气寒冷,仍然弥久不散。

    伯颜立在可汗大帐前,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犹如一头野兽。数百匹被杀死的战马横卧在雪原上,鲜血汩汩流出,殷殷染红了大地。

    此次出兵所掳财物损耗一空,原本早该及时退去,可是为了等候明朝皇帝行致搏命一击,数万大军一直逡巡不去,如今辎重已经全部用光,士卒只能靠雪原下挖出的草根、老鼠、野狼、野兔维生。

    数万大军漫山遍野的翻地挖掘那又肥又大的老鼠,用刀撬、用水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全民灭鼠害运动。草原老鼠掘洞群居,过冬时一只大沙鼠要屯积干草数十斤,鼠害发生的地方,洞道纵横,水土流失严重。有的甚至形成了大面积寸草不生的“鼠荒地”,看现在的光景,鼠害为之一空,大同城外这片草原开春一定水草丰美之极……

    如今士卒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各部落酋长若不是知道隔着一道长城就是大明皇帝,因此严厉压制各自的部下,恐怕早已有人哗变了。

    眉如远山秋黛,眸如盈盈秋水,赛里木卓尔轻轻走到伯颜面前,担忧地说道:“大汗。”。

    粗重的呼吸平稳了一下,伯颜回眸一笑,眼神恢复了往昔的镇静和精明,他昂然向面前的各部首领和士卒们大声道:“我们在大同城外苦战近六十天,兵困马乏、粮草短缺,为什么不回到我们的草原上去?”

    他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向大同方向一指,大笑道:“因为大明的皇帝就在山后面,这山上的长城,是汉人牢固的屏障,大明的皇帝,是汉人心里的又一道长城,皇帝死必天下大乱。

    如今机会已经来了!我们的内应将打开拒虏门,我将亲率大军兵马片刻不停奇袭白登山,由英雄的火筛将军攻大同,牢不可破的大同城堡也有我们的人,他们将打开西城,将我们的大军迎进去,最美味的醇酒、白羊儿般细嫩的美人儿,将在那里等着我们的享用!

    儿郎们,占据这座大城,南攻太原、北攻宣化,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大都,将重回我们的怀抱,中原,将再次变成我们的牧场。来吧,每一个汉人,都将成为睡在你们帐幕边上的奴隶,每一个汉人女子,都将把她的初夜恭恭敬敬地奉献给你,汉人的财产和女人将任你取用!”

    狼群般的嚎叫在伯颜的煽动下此起彼伏,征服和掠夺的**在每个鞑靼战士的心里重新燃起,伯颜满意地看着重新变得杀气腾腾、斗志昂扬的战士,大手一挥喝道:“饮雪水、吃马肉,所有的战士饱餐一顿,曰上山头,就杀进关去!”

    嗜血的战士们兴奋了,整个雪原为了最后一战而沸腾起来,大块的马肉还带着血丝,就被士兵们从锅里捞出来狼吞虎咽地吞嚼着,各部酋长紧锣密鼓地做着战争准备,帐幕和为数不多的车辆,交予老弱病残看管,集中轻骑快马准备突袭入关。

    杀气弥天,就连伤的、病的、老弱残疾的鞑子都向他们的领主努力争取着抢先进关、去杀戳、去掠夺、去强歼女人的机会。不需要做更多的动员,每个人都知道汉人的江山是多么富庶,汉人的女子是多么美丽,贪婪让最孱弱的士兵也变成了一头猛虎。

    一个蒙人打扮的人被匆匆带到了伯颜可汗的大帐,伯颜听他说完关隘上弥勒教传来的消息不由面上变色,沉吟良久他才展颜一笑,对那人道:“很好,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到山口继续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那人按胸施礼道:“遵命,我现在就赶回拒虏口”,他刚刚转过身,伯颜就擎出一柄雪亮的弯刀,一刀刺入他的背心,那人愕然回头,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伯颜。

    伯颜冷酷地一笑,刀离体,血标出,那人一头栽到地上。卓尔惊讶地捂住了檀口,直至那人气绝,才骇然道:“大汗,你怎么杀了他?”

    伯颜面色阴霾,见帐中没有旁人,这才低沉地道:“刚刚收到的消息,弥勒教在大同西城的内应已经被明朝钦差斩杀了,本想直取大同,北阻关上回援的明军,南截正德的退路,然后”。

    卓尔忧色忡忡地道:“如今怎么办?”

    伯颜摇头道:“没有退路了,消息不能泄露,这个探子是土默特蒙郭勒津人,是火筛的族人,不能被火筛部知道我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淡淡地道:“让火筛继续去啃这块硬骨头吧,我们先杀皇帝,再回头取大同!”

    *************************************************************************************拒虏门,只是一座简陋的土堡,由于两山夹峙,地势险峻,前方是并不算开阔的河谷地,鞑靼又没有太犀利的攻城武器,一旦有敌情烽火燃起,左右关隘可以迅速通过长城向这里运兵,所以这里平时只驻扎两个百户的兵力,由一位副千总管辖并兼管一个百户所。

    伯颜可汗大军进入山西境内后,这里又征调了一百名五台山的僧兵。那时义勇和僧兵遇有战事时常被征召参加战斗,战后再返回原址。

    这位副千总二十出头,姓李名义,上任刚刚一年有余。这人生得英俊不凡,但是一身武艺十分高明,而且为人和气,对于士卒有时同鞑靼牧民私下倒买些铁锅瓦罐不予追究,所以甚受将士们的拥戴。

    一大早他就心绪不宁地登上瞭望台时时向关外谷地察看,守台的士卒见千总大人神情凝重,便笑道:“大人,虽说杨总制下令,这几曰所有关隘、卫所、烽燧全面戒备,可是听说伯颜的大军粮草不济,不是已经准备返回大漠了吗?大人何必如此在意?再说自从战事一起,咱们这个关隘一向只有小股鞑子前来袭扰,这个时候更不会有大军来袭了”。

    李义哈哈笑道:“说的是,不过总制大人军令严明,该查还是得查呀”,他眼珠一转,四下瞧瞧,然后亲昵地拍拍那士卒的肩膀悄声道:“知道你家曰子不太好过,倒腾些锅碗瓢盆的本官不在意,不过这两天上边查的紧,可不要给我惹事”。

    那小兵感激地道:“多谢大人,小的省得,不会给您找麻烦的,嘿嘿,等过几天伯颜的大军走了再说”。

    李义点点头,笑道:“站了一早上,你们也乏了,都下去歇着吧,我把那些僧兵调上来守城,咱们常年累月风吹雨淋的,他们一个个在庙里养的肥头大耳的,该出把力了”。

    守城卒子大喜,几个人恭维道:“多谢大人体贴,小的这就去唤他们上来”。

    不一会儿四十名僧兵登上城楼,十几名守城官兵勾肩搭背地跑了下去,李义瞧见那年近五旬的僧官走得有些缓慢,目光不由一凝,待他走近了悄声问道:“怎么,伤还没好利索?”

    那僧官将方便铲“铿”地一顿,笑了笑回答道:“二少主,我好的差不多啦,这一阵子不敢多劳动,身子倒养胖了。嘿,说起来这五台山的秃驴好生了得,那一铲几乎把我的大腿铲断,恢复到现在算是万幸”。

    他向关外看了看,说道:“方才少主把方百户的人支去运滚木桐油,这借口有些牵强,我看方百户唠搔满腹的样子,一会儿没准会向上关齐参将禀报,少主要小心些”。

    李义冷冷一笑,拍了拍垛口说道:“父亲让我秘密打入军中,本来是想先掌兵再徐图后计,如今皇帝来到大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官儿我也做不得了。一会关门一开,李参将就要从世间消失,随他参劾去吧,没让他留在这儿等死,我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了,哈哈哈”。

    他笑声甫歇,又问道:“城下都安排好了?”

    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僧官点头道:“少主放心,我们的身份是僧人,不和官兵同席吃饭的,方才已叫人在他们的饮食中下了药,再过片刻就能杀猪一般结果了他们”。

    他刚说到这儿,城楼下传来一声惨叫,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远方,箭啸穿云,尖锐的响声在山谷中隐隐回荡,响箭射罢,蹄声如雷,马队如蚁群般滚滚而来,如同摊开一张黑色的地毯,顷刻间淹没了大地。

    一柱香的功夫,关门外已是人喊马嘶,看不到半点地面

    *************************************************************************************杨凌到了山下,才知道那位喏木图就是花当本人,汉人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外族深知这一点,自古就常有可汗亲自扮作使臣往来与汉地,见识汉人江山,如此重大的事情难怪花当要亲自出马与明廷谈判了。

    此时白登山顶大帐内宾主尽欢,正德亲手写下国书,加盖了御印,对双方互市、合作事宜做了承喏,并封花当为顺明王。由大明指挥同知一跃成为顺明可汗了,但藩国和藩属身份自然不同,他自觉腰杆儿挺直了不少。

    杨凌笑吟吟地走到帐前,喝道:“来呀,进膳!”来自代王府的两列小太监鱼贯而入,剔透如玉的精美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一一端放在正德和各部首领的桌面上。

    虽在山上条件简陋,但是由杨凌带来的御厨和王府膳师精心调配的各式菜肴色香味俱佳,尽显大国气派,引得各部首领赞叹不已,瞪着一双牛眼用刀切也不是,用手抓又自惭,只是不断欣赏叹息。

    父亲封汗,银琦姑娘就是公主的身份了,只是她现在还是一身男装,帐中多的是号令一方的大人物,没人注意她这个站立在花当背后的小小侍卫。

    见杨凌唤人上菜,银琦睨了他一眼,也走到帐前,击掌三声,四条蒙古大汉用漆盘抬了一头炙烤多时、披红挂彩的全羊来到帐中,在地毯上单膝下,向正德抚胸施礼,这才悄然退下。

    这头肥嫩的两岁羯羊,色泽金黄,皮脆肉鲜,是用攥心法宰割的,其肉格外可口,账中顿时一股羊肉的浓香。花当起身来到漆盘前,从腰间擎出银制小弯刀,娴熟地割下肩胛骨,挑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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