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了两个丫头忿忿不平的情绪,出了月桂楼,乘船到了红杏别院的前门码头,穿过唤春阁的待客大厅,出了红杏别院,找了个无人的偏僻所在,摘下易容面具,转身朝长孙衣饰店的方向走去……

    ……

    甄命苦没想到的是,短短的半个月不见,长孙衣饰店竟然关了门,而且店铺的大门还被官府贴上了封条。

    看着被官府查封的长孙衣饰店,甄命苦眉头皱了起来,张氏甜心坊也就是这样被官府查抄的,在这洛阳做生意,没有后台靠山,随时都有可能被流氓官府随便找个借口查封。

    他找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几天前一群官兵涌入衣饰店,查抄了店铺,还将高士廉给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正当他准备找一个明白人一问究竟时,长孙衣饰店的后院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身穿军装,面带愁容,神情疲惫的年轻男子来,眼睛哭得通红的长孙贝儿跟在这名男子的身后,与他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年轻男子轻声安慰着她,接着转身上了马,策马飞奔而去。

    长孙贝儿转身正准备关上院子大门,无意中看见了站在远处看着她的甄命苦,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擦了擦眼泪,站在门口朝他点了点头。

    甄命苦走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也不多客套,问:“长孙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长孙贝儿愁苦道:“舅舅被人诬告跟斛斯政勾结谋反,让官府的人给抓起来了。”

    “斛斯政?”

    甄命苦愣了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两年前他随杨广东征高丽之时,当时督粮杨玄感在黎阳起兵造反,兵部侍郎斛斯政也在征辽东的军队中,乘杨广狼狈回防时,与杨玄感里应外合,倒戈相向,让杨广大为震怒。

    杨玄感兵败后,斛斯政想逃往高丽,被当时仍在高丽率兵攻打高丽的甄命苦给抓住,派人押送回京。

    杨广对其恨极,将他给绑在大殿的柱子上,让百官用箭矢将他射成了刺猬,然后又将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放在锅里煮熟,让百官吃其肉,接着又将他的尸首放在火上焚烧成灰,撒往洛阳各地。

    说起来,这人的惨死,跟甄命苦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没想到这斛斯政死了两年多,谋反的余波竟然还未平息。

    长孙贝儿见他沉默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问:“甄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虽强作欢颜,俏脸却难掩憔悴之色。

    甄命苦见她正为她舅舅的事烦恼,找她商量张氏给她的衣饰店代言一事也不好意思再开口,笑着说:“哦,没事,我也是路过看见你家店铺被封了,忍不住好奇问一下,高老伯的事你先别太过担心,我找个时间跟杨侗谈谈,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听到杨侗的名字,长孙贝儿一脸气愤:“别提他了,若不是他想替他那昏君爷爷报仇,怎么会任由王世充他们胡作非为,把洛阳搅得鸡飞狗跳,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当初要是知道他这种全然不念旧情的人,打死我也不会跟他来往的。”

    甄命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对杨侗的成见未必没有道理,杨侗毕竟是杨家的人,为了杨家的天下,剪除一些潜在的威胁,是他生存的手段,太过软弱念着旧情,只会让旁人以为他可欺,更加肆辅机惮,适当的杀鸡儆猴,对于稳固帝位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甄命苦并不想为杨侗做任何辩解,毕竟跟杨侗已经三年不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他可没有忘记杨侗当初为了拆散他跟张氏逼他休掉张氏的事。

    长孙贝儿见他沉默不语,开口问:“张姐姐她好吗?”

    “她很好,能吃能喝能睡,乐观向上得很。”

    长孙贝儿愁容稍展,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刚才那个人是我哥哥,这几天一直在为舅舅的事奔走。”

    甄命苦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其实她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些。

    长孙贝儿见他沉默,登时脸红了起来,手捏着衣角,模样儿显得有些忸怩:“你进来喝茶吗?”

    “不了,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

    甄命苦说完,转身走了,长孙贝儿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见他走远,这才转身关上了院子大门。

    ……洛阳皇宫的御书房里。怒气冲冲的杨侗一把将手中奏折扔在地上,冲台阶下的两名男子嚷道:“王世充这厮,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竟敢假借朕的旨意,大肆铲除朕身边的亲信,连朕的长孙姐姐家人都不放过,说什么礼部侍郎高士廉与杨玄感余党勾结,意图谋反作乱,真是岂有此理!元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做才能让王世充这厮闭嘴!”台阶下站着的两人,一个是内史令,右骁卫大将军元文都,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神态从容,嘴角带着淡淡笑容。另一个则身穿军装盔甲,神情阴沉,随身携带佩剑,站在元文都的下首,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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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两姐弟的如意算盘

    “回皇上,这王世充当初不过是一个外军将领,善拍马屁之流,若不是先皇洪恩浩荡,让他留守洛阳,他区区一个江都郡丞,怎有今天荣华富贵,如今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仗着手中握有兵权,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所受的屈辱,臣等感同身受……”

    元文都义正言辞,仿佛与王世充势不两立,接着语气一转:“不过臣以为,皇上还是暂时隐忍,别太过逆这厮的意,使其麻痹大意,静待皇上羽翼丰满,培植好自己的势力,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他党羽铲除,到时候再恢复受其诬陷的臣子名誉也不迟,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所得必有所失,皇上暂时不可与之撕破脸……”

    “你的意思是任那王世充胡作非为,迫害朕的长孙姐姐家人不成?哼,朕还以为元爱卿有什么妙计,原来竟是让朕忍气吞声,作缩头乌龟!”

    杨侗满脸失望,扭头问另一人:“段将军,你的意思是?”

    “回皇上,臣以为,王世充如今大权在握,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若不尽早除之,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只需皇上一声令下,臣等立刻率兵冲入王世充府邸,将他抓到皇上面前,任凭皇上发落!”

    元文都在一旁听得冷笑连连:“哼,段将军好一个忠心耿耿,却不知这是要把皇上往死路上逼啊!你知道王世充手中有多少兵马吗?师出无名,想抓他,等于是逼他造反,皇上如今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再加上洛阳四面州郡贼寇觊觎窥视,若此时发生动乱,洛阳危矣。”

    “总比元大人当缩头乌龟要强。”

    “你说什么!”

    杨侗不耐烦的打断两人的争吵:“都退下吧,让朕好好想想。”

    “臣等告退。”两人互瞪着眼,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杨侗坐在龙椅上发着呆。

    好一会,才起身捡回刚才扔在地上的奏折,叹了一口,提起笔,在那张写着“发配三千里之外的岭南”的折子上写下“准奏”两字。

    接着,像是失去了力气般,他将笔一扔,瘫坐在龙椅上,神情萎顿,好一会才朝身边的公公说了句:“摆驾香凝宫。”

    ……

    香凝宫中,杨侗坐在温泉池里,福临坐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浴巾,轻轻为他擦着背。

    每次他遇上烦心事时,总会到香凝宫,洗上一次热水澡,然后赖在福临的床上,搂着她一觉睡到天亮。

    福临也喜欢他赖着她,在这世上,她唯一深爱的亲人,就是杨侗,经历了那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苦难之后,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跟杨侗过完下半辈子,顾不上太多世俗的眼光。

    她从不问杨侗任何关于朝政的事,因为就算问了,她一个女流之辈,也帮不上什么忙,朝廷之事,也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插手的。

    “姐,这个皇帝朕当得好累,实在不想再当了。”

    福临轻轻擦拭着他的背部,柔声说:“阿侗,身为皇上,不用事必躬亲,知人善用才是为君之道,有什么烦心的小事何不让那些做臣子的人去操劳呢。”

    “朕何尝不想这样,可是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替朕解忧的,要么就是一些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钻营之徒,要么就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朕怎能不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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