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租界是王中之国,而这个国中之国中,英美以及法国领事和租界里的那些大亨们,就是这个国中之国中的群王,而群王们的“内阁”就是租界工部局。公共租界工部局坐落在南京路、广西路口,是一幢红砖两层的高大楼房,顶层上盖着尖形的顶楼,犹如巨人头上长出一只触角。
装有黑漆大铁门的门口两旁,各有两个齐顶的大窗,它和二楼的六扇落地长窗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朝着过往行人投视威严逼人的目光。大楼四周窗前和屋顶都围有一排排长矛状的铁栅栏,象征它的牢固、强硬和永恒,洋人就把这工部局市政厅称为“铁房子”。
“铁房子”里有不少办公室,供警备、工务、税务、公用等委员会成员办公;二楼正中两大间是总办间和董事会的会议室。总办间里的总裁主管工部局一切事务,董事们在会议室商议公共租界的重要决策。
通常那些体面洋人,若是想成为工部局董事,需要先交纳了巨额的房地产捐税后,然后请他人向工部局表态,今后愿意为开发公共租界效劳,再获得大银行或者大洋行的支持,即可顺利地被选为董事会的董事。
成为工董往往是租界里那些洋人们的一个愿望,如果可以的话,也会有华人做这个梦,可惜对于华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梦。成为工董,不仅意味着有工部局这张“虎皮”作依靠,同样的在必要的时候,也可和其它工董一周艹控工部局!
今天的工部局董事会,对于哈同洋行的大班哈同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在当选工部局董事后,第一次去参加董事会时,他的那位中法混血的夫人特地为他在福利公司买一套新西装,还配上硬领衬衣和蝴蝶形领结,显得很是挺括而有神采。
当他进入会议室,在会见其他几位董事时,站在那里董事们,并没有多少人理会这个伊拉克来的乞丐,尽管他现在早已经不是乞丐,哈同当然知道这些洋大班与新老沙逊关系密切,他们实际上是用这种方式向沙逊家族示好,用这种冷落向他施加压力。
那些董事们看到哈同进来时,大都用鄙夷和蔑视的目光瞅着他,有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有一句话竟传到他耳朵里:“猴子披上绸缎,还是只猴子,不会变诚仁。”这明明是在奚落这个当了大班又成为董事的哈同!
听着他们的讽刺,哈同心里也不禁气愤,在肚子里用一句英国谚语咒骂这群人。
“穿上牧师的衣服,魔鬼也能爬上教堂的钟楼,你们这些是爬上钟楼的魔鬼!”
反倒是董事会主席总董,因哈同交纳比别的大班更多的房地产捐税,所以对他格外热络,除鼓掌表示欢迎外,还特别提出希望哈同先生对工部局有重大的贡献。
不过今天,在这铁房子里,显然并不会有太多有在意这披上绸缎的猴子,或许正像哈同心下骂的一样这群爬上钟楼的魔鬼,今天是要商量另一件大事。会议开始了,听着议题,哈同却是一愣,是黄埔江上的那座黄埔大桥是否会“影响”到黄埔江的航运。
不过哈同却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根本原因却是浦东的房产对租界造成的冲击,仅是他哈同,就因为浦东开发公司的冲击,损失了至少一百万元,当然的现在,他也知道斩断那座连接两岸的大桥,是阻止浦东开发的唯一途径。
“查理先生,他们的桥面已经加高到了两百英尺!”
一位在怡和洋行任二班的董事,笑眯眯地语带讥刺笑说着。
“不知道查理当初建议我们出售浦东的土地时,是否想到他们会修螺旋引桥,将提出新的惊人计划?”
又有一位董事不等查理回答,就咄咄逼人地插嘴,眼睛却冷冷地仰望着水晶挂灯。
“我希望查理先生明白,你和陈先生之间的因为女人产生的冲突,让我们损失了多少钱!一千万?不!我可以清楚的告诉大家,我们的损失恐怕超过一个亿!。”
总董和所有的董事都用严峻或讥嘲的目光盯视着查理,当初正在是他的游说下,正是在那个大桥限高建议下,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他们才会把浦东的土地卖给产业公司,可是现在呢?产业公司却用一个螺旋引桥解决了问题,除非工部局能够拿出世界上有那座高达航线高达200英尺的大桥,还能影响到航运的证据,否则工部局绝没有任何正常理由阻止大桥的修通。
原本想落井下石的人们,现在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浦东的地价一天一个价,看着浦东在过完春节后,就租出了156块“租地造楼”用地,甚至眼看着一些在租界内纵横数十年商场、商铺纷纷前往浦东租地、租楼。
任何人都知道,在浦东居住着近两万名月收入超过30元的产业工人,甚至于还有一些中国士绅选择在那里办厂,许多在产业公司找不到工作的工人到了那些工厂,浦东开发区的地租更便宜,水费、电费仅相当于租界的六成,甚至于一些租界内的工厂都生出了搬迁的念头。
十年之后,浦东一定会更繁华,地价甚至可能超过租界,可是问题在于,那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一块地!而这一切正是“得益”于查理。
在这些董事挑衅似的公然逼问下,查理沉默一会,又谨慎地朝大家瞅一眼,然后对着总董,轻声而缓慢地一句句的说了起来。
“先生们,我曾经说过,一但浦东开发成功,对租界的冲击是不可想象的,而现在!事实证明了我当初的断言!”
坐在他对面那位怡和洋行二班,立刻涨红了脸,不客气地站起身大声质问着他。
“查理,你耳聋还眼瞎!现在浦东的开发,已经事成定局,阻止他们修桥吗?黄埔江大桥是全世界最高的大桥,200英尺!仅只是这座桥,就比租界最高的楼房还要高,知道现在人们怎么比喻那里吗?租界是19世纪的!而浦东是20世纪的!去年,外滩的地价每亩是10万元,可是现在呢?是8万7!”
他的质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工部局董事一个前提是需要交纳房地产捐税,这使得这里的董事7成以上都是房地产商人,地价的下跌损失最大的正是他们。
面对质问查理轻轻咳嗽一声,润一下喉咙,然后从容地回答。
“所以,我当初的断言是正确的不是吗?”
他又回头对总董解释和陈述了起来,对于这些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也知道如何摆脱他现在需要面对的危机。
“阻断他们修桥,显然是不可能了!我认为,我们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浦东开发上,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利益,这或许是……”
“哈哈!我明白了。”
一个董事听着他的话握紧拳头,对查理瞪出眼珠,脸上尽是嘲弄的神色。
“也许我们的查理先生,恐怕早已经在浦东买了自己的土地是吗?你自己应该已经赚到钱了!否则也不会说这种梦话!”
“你知道陈默然有多少钱吗?他的老婆卖掉的油田,多的甚至可以买下一个国家!我的查理先生,他需要我们的融资或者参股吗?”
商场上并没有太多的秘密,尤其是当姬丽?斯特林同洛克菲勒以及英国的金融家们,达成的两笔可以载入历史的巨额收购后,几乎整个文明世界都报道了这两笔收购,现在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多到让英国、美国政斧都心生惧意,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商人。
面对董事们的嘲设,查理却礼貌地微微一笑,回避对方提出的责问,同时坐直了身子。
“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被陈默然和他的产业公司吓倒了!”
他的唇角一扬,看着这些董事们,露出些讥讽式的神情。这些董事们骨子里看不起清国人,可是当知道陈默然拥有那么一笔巨额财富的时候,一个个都变得的谦卑起来,他们恨不为亲吻陈默然的脚面,只要能得到足够的回报。
这些个董事们,他们平时只考虑到自己企业的利益,他们只知道依靠租界的势力使自己发财,即便是他们依靠着租界的势力发了大财,现在却忘记了点,是什么让租界的势力成为他们发财的工具。
“这里是大清国,这里是租界,这间房子里的是上海的国王,是这里左右着上海,而不是上海左右着这里,我们是怎么发财的,我们是怎么拥有这片国中之国的!先生,你们忘记了!”
在质问的时候,查理却是用手轻抚了一下西装的衣领,然后站起身来。
“你们忘记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比他们的官大人还在高出一级的洋大人!只要我们愿意,只要我们需要,我们就可以左右这里的一切,金钱!也许吧!他是拥有多的超过我们想像的金钱!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查理的这一番话,只让所有一愣,他们似乎真的忘记了。
“但……他依然是清国人,左右这里的并不仅仅只是我们,还有一群人!”
他的话似乎让所有人看到一线曙光,一名董事更是迫不及待地催问。
“查理先生,请你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
就在几分钟前查理还是所有人都质问的“罪人”,而现在他又重新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这让查理禁不住也兴奋起来,甚至有些飘然了。曾经他正是靠着在其它出谋献策,为洋行增加财富,同时成就了自己的财富,最后甚至反而收购了过去工作的洋行。
“前几天,我在和一位中国的官员聊天时,那位官员曾指着对岸的产业银行大厦,你们知道的,也许到年底,产业银行大厦就会封顶,那位官员说,按大清律那座楼是违律的!”
查理的话,让工部局总办双手捧头思考一下,表示异议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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