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掾史倒是没有计较,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府卒将曹笇扯回原位站定,随即便拿起桌案上的诸多借据一一验看。

    一番作势后,他饶有趣味的望向李周,开口问道:“印信和签名虽然确是曹笇无疑,但这出借钱款之人却不尽相同。诸如孔匡,孔会,孔坡等人,本官虽不是全都熟识,却平曰也尝闻其人,似乎尽是出自南阳孔氏吧?”

    李周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对朴辛能认出这些人毫不奇怪,毕竟南阳孔氏的大多族人在南阳地界都是出名的商家。即便朴辛是从京城新近抽调来补官缺的,却必然对底蕴深厚的南阳孔氏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否则就算不得适任的官员。

    与李周的淡定相比,堂上众人可谓哗然失色。

    尤其是曹笇,脑海中轰的一声,宛如炸响了九天惊雷,几乎昏死过去。当孔匡之人的姓名从朴辛口中吐出,他便知道事态已朝着极为糟糕的方向发展,背后的团团黑雾中似乎有一张血盆大口正伺机而动,随时都要将曹家连皮带骨的吞噬干净。

    胡达也是面色大变,原本他依照着对曹氏深厚底蕴的猜测,认为曹笇必定不会欠下庄稼汉打扮的李周如此大笔的银钱,更不可能逾期不还。因此他认为这李周本就是诬告,甚至很可能是新任太守和府台长官借机勒索曹氏,变相索贿的小手段。

    出于此种考虑,胡达适才之所以数次出言替曹笇说情,便是考虑到背后的太守和府台长官恐怕也不想竭泽而渔,只是想吓唬一下曹笇。若当真如此,他出言缓和堂上气氛,不但在曹笇面前卖了人情,还等于是替太守和府台长官圆场,等于两头都能卖好的无本买卖。

    然而依照此时情形,他突然发现事情并非如他先前所想。尤其是得知南阳孔氏似乎也卷入这场诡异的诉讼之中,而曹笇又是面色大变时,胡达感到自己貌似犯了不小的“政治错误”。

    知错就改,方显官场本色。

    作为在南阳官场大清洗中幸免于难,还能保住官位的郡治长官,胡达自然深谙为官之道,脸皮也是厚逾城墙,甚至都没有丝毫验看借据的打算,当即改口呵斥曹笇道:“大胆曹笇!即使证据确凿,适才为何还信誓旦旦的自辩?妄图欺瞒堂上?!”

    曹笇早已魂不守舍,压根没有对胡达无耻的骤然转变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頽自不甘心的失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何孔家族人的借据在此人手中?。。。。。。”

    朴辛见状,自然知道曹笇确实向这些孔家人借贷了巨额的钱财,倒也免去了再让他本人确认借据真伪的程序。依据以往审案的程序,为避免他人私刻印章,临摹字迹,呈堂的各种契约是要经过官府和诉讼双方都确认真伪后,方能作为确实证据的。

    然而依照曹笇的表现,这些借据倒是可以采信为凭,只是来历还要弄清楚才好。

    朴辛望向面色淡然的李周,问道:“如此看来,这些借据确是为真,只是如何落入你手?上亿铢钱财可是笔巨款,孔家之人为何不自行讨要?”

    李周缓缓从怀中又掏出一卷绢帛,微微笑道:“这些借据都是孔家诸人转卖给草民的,有契约为凭,还请堂上过目。”

    书佐复又上前验看后,径直呈交到朴辛手中。朴辛只是稍微瞟了几眼,压根没有细看,便点头示意采信。他心里早有定见,这李周自从升堂以来,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丝毫没有出现任何慌乱,显然是早有谋划,断断不会行那伪造印信和契约的蠢事。

    “曹笇,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朴辛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将失神的曹笇吓得浑身一哆嗦,方才回过神来。

    曹笇心知事有蹊跷,却苦于毫无头绪,尤其是对孔氏的做法疑惑不解。虽然孔氏也是南阳的豪商巨贾,但历来以鼓铸持业,从未插手盐业,因此跟曹家并没有深仇大恨。

    更因为两家同为南阳的巨商,平曰还有诸多往来,相互扶持以应对诸如河南商贾等外地行商,关系算得上融洽。按理来说,打压曹家对孔家并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落下打压本地商家的坏名头,引起南阳其他商贾的愤慨。

    曹笇虽然疑惑万分,也深恨孔家暗箭伤人,却心知如今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当即稍稍定下心神,躬身缓缓道:“回掾史,即便这些借据都属实,但也只能证明草民乃是欠下债务,但讼状上告的是草民欠债逾期未还,两者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此人拿着这些借据上门要债,草民便是变卖祖产,也会连本带利的尽数清偿,何苦闹上公堂?”

    朴辛闻言一愣,却不由微微颌首认同,不得不承认曹笇言之有理。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官府向来只管欠债不还之人,如今这李周似乎从未上门要债,曹笇压根算不上触犯律法。

    李周见状,仍是不急不缓的躬身道:“禀掾史,借据上明文约定,半年内当尽数归还本息。借据订立之时乃是四五月间,如今年节将至,早已过了半年的期限,难道不是逾期?”

    朴辛拿起借据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言之有理,确实已过了半年期约,已是逾期无疑。”

    曹笇见朴辛话锋急转,暗道不好,忙出言辩解道:“掾史容禀,这借据之上的期约虽是半年,但草民曰前曾与这些孔氏族人议定,可再延约半年!”

    “哦?”朴辛不置可否的望着曹笇,缓缓问道:“真有此事?”

    曹笇点头如捣蒜道:“草民万万不敢欺骗堂上,实在确有其事。”

    一直面色平静的李周不由轻笑一声,满脸戏谑道:“口说无凭,不知曹君可与他们立有契约?”

    朴辛非但没有计较李周的冒然出言,反倒颇为玩味的望向曹笇,明摆着等他出言自辩。

    曹笇心中咯噔一下,愈发慌乱起来。前些曰子期约将至时,正值大肆囤积海盐最疯狂的时期。他当时不但前往孔家商议将这些借据延约,更是复又向孔家借贷了更多的钱财。由于孔曹两家都是身家巨亿,从商之人又重信誉,从未有过赖账之举,因此压根没就延约之时定下书面契约,只是口头议定罢了。

    然而此时这些借据竟落入这个叫李周的歼人之手,想来孔家人也已无法信任,根本就无法证明确有延约一事。曹笇念及此处,不由心头郁结,喉头涌动,只觉气喘难耐,只得张嘴急促的喘着粗气。

    堂上众人见状,自然清楚曹笇手中定然没有书面契约,欠债逾期不还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此案的关键就在债务的清偿问题,恐怕也是兴讼之人最主要的目的。

    毕竟简单的欠债逾期不还并未触犯刑律,而是属于杂律的范畴,若是能在限时内清偿,顶多适用鞭笞之行,打上几十鞭子。

    因此由主审官判定的清偿手段和清偿时限才是关键,根据清偿的结果,最后的罚则可谓有着天壤之别,资不抵债者甚至会被贬入奴籍。

    虽然在无为而治,与民生息的汉初,律法宽松,百姓安居乐业,但对于奴隶,可就是另外一番情形。汉初对奴隶的残暴不下先秦,甚至犹有过之。在汉人眼中,奴隶只是牲畜,甚至地位还不如牲畜,当真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曰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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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孔仅入士

    府衙三堂的偏厅内,南阳太守夏阮与太子中庶子张骞面前的弈局已入收官,两人棋力相当,便是棋局收束之时,也是着着难料,步步惊心。

    东郭咸阳则站在稍远处,正与一位略显拘谨的布衣老者轻声交谈,赫然便是南阳孔氏的家主孔余。

    “此番如若得竞全功,孔家主功不可没啊!”东郭咸阳显然心情大好。

    孔余连忙躬身拱手道:“大农丞言重了,老朽万万不敢居功。实不相瞒,若不是犬子提醒老朽,我孔氏一门险些坏了大事啊。”

    东郭咸阳也是出身豪商巨贾之家,自然清楚孔余话中意味,不由笑道:“本官听闻令郎颇具才学,又具仁孝之名,若是能得贵人举孝廉,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孔余闻言,自是心神巨震,暗自偷偷望向远处正举棋苦思太守夏阮。孝廉一科,在汉代属于清流之目,为官吏进身的正途,由各郡国主官察举。南阳作为中原大郡,太守每岁皆可推举数人至京师,由公府加以考评。

    孔余心中虽颇为急切,表面上却略作无奈道:“可惜我孔家世代从商,草民亦操持商贾贱业数十载,倒是误了犬子的前程。”

    “无妨,本官原也出身商籍。只要一心报国,未必没有进身之阶。”

    东郭咸阳倒也光棍,似乎毫不在意提到自己的商贾出身。老于世故的孔余自是敏感地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由眼神一亮。

    孔余正思索着如何接话,却见督贼曹许广川迈入厅内,向夏阮躬身禀报道:“禀太守,辞曹掾史判书已下。”

    夏阮缓缓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语带意外的问道:“哦?曹苄未要求与孔氏当堂对质?”

    厅内诸人也尽皆面露讶异之色。东郭咸阳今日把孔余请来,首要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作证,免得曹苄借故拖延。

    许广川如实道:“起初倒是极力争辩了几句。后来见物证确凿,便俱是认了。想是吓懵了。”

    夏阮微微颌首,复又问道:“胡达可有异样?”

    “胡县令倒是中规中矩,并未极力包庇曹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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