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有些感动的搂紧了画眉,人这一辈子走到最后,始终不离不弃的,便是平淡如水,相濡以沫的感情,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爱得山崩地裂般的爱情,平淡才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萧凡很庆幸,那个严寒的冬天,他认识了画眉,这样一个将身心皆投注在他身上的女子,她凶狠时如雌虎,温顺时如绵羊,唯一不变的,是她对萧凡的这番深情,沉重且浓稠,萧凡相信,哪怕他与全世界为敌,画眉仍会始终站在他的身旁,横眉冷对千夫,甚至毫不犹豫的帮萧凡捅刀子,指哪儿打哪儿,比燕王府的死士更忠心……感动之余,萧凡也觉得有些不妥,这是一种扭曲了的人生观,太容易走极端,严格意义上来说,画眉不但以他的小妻子自居,更像他的一个信徒,对他如同神明般虔诚,这样下去,将来画眉会变成什么样子?……中东的人肉炸弹?

    “画眉,既然你的身份已经公开,你有没有想过认燕王?”

    萧画眉神情顿时一黯,坚决的摇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与他并无一丝干系,这位父亲,……我认不起。”

    “可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呀……”

    萧画眉抬起头看着他,深深的道:“相公,我年纪小,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你与燕王并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敌对,我若认了他,相公将来如何自处?行走朝堂,如履薄冰,你既已站在太孙的一边,那么与燕王除了敌对外,最好还是不要有别的关系,否则相公的立场若摇摆不定,太孙会如何看你?相公做官本已走得如此艰难,我怎忍再给相公添麻烦?”

    萧凡心神大震。

    他没想到,画眉小小的年纪竟已将朝堂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啊,她怎么懂得这些?莫非政治觉悟这玩意也有遗传?

    月亮门外,张管家的声音打破了二人温馨的宁静。

    “老爷,有人送银子来了,据说是个和尚派来的……”

    萧凡和萧画眉闻言精神顿时一振。

    “道衍和尚真是个实诚的和尚,出家人就是大度,在咱家被揍成那副鬼样子,八千两银子还是送来了……”萧凡忍不住赞道。

    萧画眉眼中闪耀着万道金光,一双大大的眼睛早已便成了银锭的形状,她急切的摇着萧凡的胳膊:“相公,埋银子,埋银子……”

    萧凡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埋银子!画眉啊,这回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被道士爷爷又挖了去……”

    画眉的小脸蛋立马变得凝重,她使劲的点头道:“对!要像防贼一样防着道士爷爷……我再加俩捕兽夹去……”

    说完画眉便一阵小跑出了房门。

    真是个会过曰子的好老婆,萧凡在心底赞叹。

    “老爷,送银子来的人说了,说什么要带回一尊……玉佛?”

    萧凡如梦初醒的拍了拍脑袋:“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人家送银子不能白送呀。”

    道衍和尚是信人,八千两银子掏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萧凡当然更要投桃报李。

    玉佛一定要还给人家,再不还就不够仗义了,毕竟这是出家人供奉的法器。

    不但要还,更要还得有诚意,要让道衍铭记萧凡的高义,最好能铭记终身……“张管家,让送银子的人等一下,我给和尚准备一份大大的惊喜,他肯定会高兴得哭起来……”萧凡大声吩咐道。

    燕王别院。

    朱棣不敢置信的瞪着道衍,失声道:“常宁?本王的幼女常宁在萧凡家里?你确定吗?”

    道衍躺在竹床上,虚弱的点了点头,被太虚和萧凡暴揍了一顿,道衍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萧府之行成为他此生不可磨灭的阴霾。

    “殿下,贫僧确定是常宁郡主,她……她与李妃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郡主出生时,贫僧也抱过她,知道她脖子后面有一小块菱形的胎记,殿下,贫僧确认过,此女必是常宁郡主……”

    朱棣猛搓着大手,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弄得有些失措,惊喜,迷茫,还有淡淡的惆怅,诸多情绪在这位名震天下的铁血藩王脸上反复交错,变幻。意外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暂时忽略了道衍被揍得不诚仁样的事实。

    “五年前,她于燕王府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本王曾派大批人马在北平境内寻找,一直无果,现如今她竟然出现在京师,真是老天蒙怜啊!对了……她怎么会跟萧凡在一起?”

    道衍摇头道:“这个……贫僧确实不知了,贫僧来不及发问,就被……”

    道衍说着嘴唇抖了一下,神色布满了悲愤:“……就被萧凡和那个杂毛老道揍成了这副模样……”

    “先生受苦了……”朱棣同情的温声慰问。

    朱棣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满脸厉色道:“不行!不管什么原因,本王一定要认常宁,绝不能让她跟萧凡那厮混在一起!无名无分的,同处一屋檐下,这样成何体统!”

    内堂外面,一名侍卫禀道:“道衍大师,银子已经送到了萧凡家,您叮嘱的玉佛,标下也给您取回来了……”

    道衍精神一振,奄奄一息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兴奋的神采。

    “取……取回来了?快!快扶我起来……贫僧……要亲自迎回菩萨,阿弥陀佛,这可是普陀寺的慧光老禅师送的玉佛啊!善哉……”

    满身伤痕的道衍挣扎着站起身,身形踉跄的朝堂外盖着绒布的玉佛走去,轻轻的揭开玉佛上面的绒布,一尊碧绿通透,水色湛然的笑脸弥勒映入眼帘。

    “终于……终于回来了……”道衍眼含激动的泪花儿,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玉佛,神情兴奋且激动,如同看着久别的情人,那般深情,缠绵……一旁的侍卫嘴唇嗫嚅了一下,道:“刚才取回玉佛的时候,萧凡还说了一句话……”

    道衍眉梢跳了一下:“什么话?”

    “他说……大师看到玉佛后,一定会感到惊喜,而且……大师还会高兴得哭起来……”

    道衍眼皮猛跳几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凶兆!

    蹒跚踉跄了几步,道衍饿狗抢食般将玉佛抓在手里,然后在玉佛身上左看右看,仔细端详。

    良久,道衍果然如萧凡说的那样,软软的倒在地上,嚎啕哭出声来。

    朱棣和众侍卫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天……天……”道衍断断续续抽噎。

    “天怎么了?”

    “天杀的萧凡!”道衍悲伤欲绝,颤巍巍的手指向玉佛。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笑吟吟的弥勒仍旧笑得春光明媚,但是在玉佛光滑平整的背部,却多了一串歪歪斜斜,如同鸡爪子挠过似的字,字是用刀刻上去的,刻痕很深,就像一幅美妙的画卷上非常突兀的多了一坨牛屎一般,怎么看怎么讨厌。

    “送给我亲爱的朋友——道衍和尚,友谊天长地久。——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同知,萧凡敬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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