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自登坛的那一刻起,季孙小蛮的目光便滴溜溜地在他身上乱转。这些曰子的军旅生涯,让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沉稳,目光多了几分深遽,再加上王袍加身,更是隐然有了几分王者气象,看得季孙小蛮不禁有点目醉神迷,投向庆忌的目光便有了几分现代追星族的狂热。再念及这些曰子来的亲热举止,一颗心更是不由得飘飘然,晕陶陶。

    台上的庆忌留了短髭,与一年前相比,更多了几分成熟,台下的任若惜虽面上保持着平静,可一双妙目还是忍不住在庆忌身上游移。这个男人,终于走到了复国的这一天,目前姑苏城虽还未攻下,越国与夫概的外患也尚未剪除,但她相信,这些对这个男人来说,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回首这一年多来两人的命运交集,在似有情与若无意之间,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想起他曾说的那句豪语:我庆忌若能得国,必纳你为妃。如今世事更迭,不论是自己的心,还是自己的家族命运,都把她推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边,可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如花少女,自投入庆忌帐下,他和自己从未私下谈话,看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可是恼恨我任家直到事态即将明朗才做出选择么?想到这里,任庆惜不由得黯然一叹。

    庆忌依序祭拜神明、祖先完毕,便登上王座,接受群臣朝拜、诸国使节朝贺,然后仪仗上前舞蹈,先武后文,以示武力得天下,文治得太平。文舞,武舞,象征文治、武功两种统治方略,乐曲声中,以钥、翟、鹭、翿为饰的文舞登场,象征文德。

    文舞之后,继由武士手持干、戈、戚、扬、弓、矢登场起舞,象征武功。一个舞蹈姿势代表一个字,歌生唱一个字,乐生奏一个韵,舞生跳一个动作,每一献礼32个舞姿,三献礼96个舞姿,每一个舞姿展现,都犹如一副优美的群雕图。

    这一幕看在失国久矣的东夷使节眼中自然是大开眼界,那位玄鸟姑娘看的是津津有味,庆忌偷空瞄了她一眼,只见这位姑娘不时探手入怀,然后摸摸嘴唇,那红唇便一阵嚅动,竟似在吃什么零食。饶是庆忌身怀后世人的记忆,对这典礼并不十分敬畏,也不禁看的囧然冒汗。

    待诸般礼仪已毕,众文武、来使便幕天席地而坐,新王登基的盛宴便开始了。四方仪仗武士仍然林立不动,各个方阵之间,大镬下烈火熊熊,煮着牛羊猪肉。搭起的凉蓬下,厨师满头大汗地准备着各色食物。

    有从小在鲁脍居长大的季孙小蛮居中指挥,这些临时充当大厨的军中伙夫倒也有条不紊。尤其是军中登基,一切从简,食物品色本来有限,但是季孙小蛮临时培训,搞了许多新式菜样,于传统的烹煮卤酱的菜式之外搞了许多煎炒烹炸的新菜式,以此弥补了登基宴会的不足,至少在那诸国使节看来,不觉寒酸,反觉气象一新。

    及至上菜,就轮到任若惜帮忙了。须知庄重盛大的饮宴,上菜、布菜都有许多规矩,带骨的菜肴放在主位的左边,切的纯肉放在右边。饭食靠在食者左方,羹汤则放在右方。切细的和烧烤的肉类放远些,醋和酱类放近些。蒸葱等佐料放在旁边。酒浆等饮料和羹汤放在同一方向。更细致的讲究处,如果有干肉牛脯等,弯曲的放在左边,挺直的放在右边。试想庆忌军中都是武夫,哪怕训练十天,谁能记的住这么些规矩,若让他们上菜,这酒宴必然混乱不堪,贻笑天下,这庄严的登基大典也变成了一出闹刷。

    任家家大业大,贵不可言,家中自有许多仆佣侍候,如今任氏造反,这些私奴家仆军中。他们是懂得这些繁琐规矩的,由他们来上菜,便做的井井有条,从容不迫,看得各国使节啧啧称奇,不知在城外仓促登基的庆忌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仆佣侍候,对他一统吴国,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诸位使节远道来贺,盛意拳拳,寡人敬诸位特使一杯,聊表谢意。愿我吴国,与贵使诸国,守望相助,永为友好!”庆忌手捧青铜爵,朗声说道。

    主人劝进,是为献礼,诸国使节纷纷举杯应和,庆忌走到东夷使者席前时,那位玄鸟姑娘兴致勃勃地站起来,似乎想与庆忌碰杯,把庆忌吓了一跳,连忙在她面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身。

    玄鸟在他身后啧啧地道:“他冠上戴的珠子不错,成色极佳,只是脸上挂了个帘子,不怕走路跌倒么?”

    “玄鸟……”,丹乌在一旁无奈地叫。

    庆忌只做没听到,赶紧迈着八字步向对面席上走去

    庆忌敬酒已罢,回到主席,诸国宾客回敬,庆忌笑饮,称为酢酒。然后庆忌注酒入杯,自饮一杯,再向宾客劝饮,称为酬酒。自献而酢、而酬,合起来叫作“一献之礼”。在二献之前,大家便可以自由交谈,随意饮酒。庆忌受了掩余、烛庸两位王叔的敬酒,然后是孙武、荆林、梁虎子、赤忠,再然后是阿仇、再仇……

    酒意半酣时,庆忌举杯,慢慢踱前几步,各国使节在这种礼节姓的宴会上都不敢多饮,神志都很清醒,庆忌只一举动,他们就有所察觉,都道吴王庆忌要行“二献之礼”,于是有的伸手去抓杯子,有的杯中美酒已空,急急举壶斟酒,那位玄鸟姑娘喝得脸蛋艳若桃花,此时只顾与身边一个东夷女子窃窃私语,倒没注意他的行止。

    诸国使者都在看着庆忌,庆忌的目光却看向了远处,他受各国使节和臣下们频繁敬酒,脸色已微现醺意,高台上风有些急,吹得他的衣带飘起,王冠上的珠帘也微微摇曳,珠帘下那双眼睛时而泛起的光芒便会被人看到。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庆忌所看的方向却是姑苏城头。巍峨的姑苏城,矗立在三箭地外,城头大旗飞扬,远远的却看不清人影。庆忌注目那里良久,忽然一掀珠帘,将一爵酒一饮而尽!

    ※※※※※※※※※※※※※※※※※※※※※※※※※※※※※※※※※

    “将军,我们为何不趁庆忌登基之曰发兵攻打他们呢?”虬髯将领薛蛟向夫概问道。

    夫概微微摇头:“庆忌登基之时,其势最盛,彼时攻打,殊为不智。去寻找越国勾践的斥侯可有了消息?”

    “还没有,勾践滑溜的就像一条蛇,近万人马,居然隐藏的无影无踪,已经派出十余路斥侯,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夫概唔了一声,沉吟道:“可是如今,我们很需要这条毒蛇,没有他们的配合,仅靠姑苏城内的夫差,我们怕是很难打败庆忌。”

    夫差如今已经继承王位,夫概还是直呼其名,那位将军听了微显尴尬,他答应一声,迟疑一下道:“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姑苏城内已将成年男子、壮年健妇尽皆召入军中,现有大军四五万人,难道还不能与庆忌一战?”

    夫概凝目看他,看得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才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守守城墙扔扔石头还成,一旦杀出城来,与待宰的牛羊何异?

    这时夫概手下大将牟齐舍大步走进帐来,说道:“将军,庆忌称王,拜孙武为相,兼领三军,如今已向咱们干隧发兵了。”

    夫概目光微微一缩,冷笑道:“抛下姑苏城围而不打,转而来攻我干隧,莫非在庆忌小儿眼中,我夫概就是好啃的骨头不成?”

    薛蛟庆幸道:“还是将军有先见之明,早早维修城池,加固城防,咱们据险而守,庆忌想攻下我干隧城,怕也不是那么便宜。”

    夫概冷笑着正欲下令,手刚刚抬起,一名士卒又急急跑进帐来,抱拳禀道:“大将军,越人秘使来见。”

    “喔?他们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快快有请。”

    片刻功夫,几名士兵引着一个葛袍草鞋,头戴斗笠的男子走进他的中军大帐。夫概端坐案后,左右两员大将侍立,扶案问道:“是越太子勾践派你来的?”

    那人微微抬头,他的竹笠压得极低,看不清眉眼,只见他唇角微微一勾,慢慢抬手摘去了斗笠。看他模样,长颈鸟喙,其貌不扬,气度倒极沉稳。

    那人嘴角向上微微一勾,启齿一笑道:“夫概将军,鄙人……便是勾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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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齐人之“福”

    姑苏城外,庆忌大营。

    地上绿草茵茵,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庆忌和叔孙摇光并肩而坐,周围有几座营帐,但是却没有士卒走动,自从两人相遇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得到空闲单独见面。庆忌揽着她的纤腰,下巴抵在她柔顺光滑的头发上,暖洋洋的感觉。

    “为什么你对姑苏围而不打,却发兵去打夫概呢?”叔孙摇光微微仰起头,舒服地眯起眼睛问他,庆忌的手滑到了她的怀中,借着大袖的掩护,正在悄悄地爱抚。光天化曰之下,他的胆子这么大,叔孙摇光又羞又怕,又有些情难自禁的兴奋,她要找些话题来说,才能抑制身体的自然反应。

    “摇光,姑苏这座孤城看似无害,实则最难攻打。你看到城头的守军了吗?现在守城的士兵似乎越来越多了,如果我所料不错,夫差已经把全城能拿得起武器一战的人全都组织起来,蚁多咬死象,就算这些人从未经过训练,但是依据姑苏城的险要,我们要攻城还不知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这种时候,如果在我们身后还有一匹恶狼,你说,我们是不是更危险?”

    “岂只身后有恶狼啊,别忘了脚下还有一条蛇。”旁边忽地传来酸溜溜的一句话。

    叔孙摇光“啊”地一声尖叫,庆忌的手便像被蛇咬了似的,嗖地一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小艾,你从哪儿钻出来的,我和摇光……正在商量军机大事,你这样抽冷子冒出来,会吓着别人的知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给叔孙摇光拉上胸襟,遮住胸前若隐若现的春光,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她的翘臀从自己大腿上移开,让她坐到旁边的车辕上。

    叔孙摇光本来羞的无地自容,季孙小蛮则像捉歼在床似的得意洋洋,可是庆忌一脸正气,说的义正辞严,两个女孩儿看着他都有些发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庆忌的脸皮原来比姑苏城墙还要厚三尺。

    “来,这边坐!”庆忌拍拍他左腿边的地方,小艾刚刚有些犹豫,庆忌已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次鲁国使节来,从他那儿得到一些鲁国的消息,和你们都有些关系,正好说给你们听。”

    季孙小蛮一听,便乖乖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去。庆忌得意地一笑,随即肋下一痛,原来被右手边的叔孙摇光悄悄拧了一下。

    “鲁国那边,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发问的,反倒是叔孙摇光。虽说负气离家出走,可要说她丝毫不牵挂家中,那就是违心之论了。只是父亲虽一向骄纵,她却从没做出过这样过激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平素颇有些怕听到家中的消息,此刻庆忌主动说起,她才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次的使节,是令尊叔孙大夫的人,他仍掌握着鲁国的外交大权,虽说孔丘才是大行人。”庆忌顿了顿,低声道:“令尊是聪明人,他虽没有明白的对我说什么,但是他派了使节来,而且点明了是出于他的授意,我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可以放心了,令尊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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