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先到了落雁川程克领的营地。程克领接任骁骑营后,便移军落雁川之东驻屯练兵。

    程克领对杨昊的突然到来颇为惊讶,杨昊询问了自己走后丰州各营的情况,程克领一一如实回报,心中却不知杨昊突然发问的用意何在。此后,杨昊又在索额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现身落雁川军垦农场。索额和程克领陪着他巡视了农场,奇怪的是杨昊这一次没有问农事,而是详细地问了驻军的战备和训练。

    索额丝毫不敢隐瞒,当下杨昊便以演习为名调破虏营三哨人马,骁骑营两哨人马连夜渡河进驻至丰安城西十八里的芒虎寨和西山。杨昊自己则于戌时初渡河北上。程克领与索额送他到河边,都以为他是要去丰州,但杨昊渡河之后却沿河西进,子时初刻杨昊赶到西山情报室设的一个秘密训练基地,并传令余炎炉、朱七出城相见。二人孤身赶来,至此杨昊才放下心来。

    回到防御使署,关索便将情报室所有军官召集到一处,宣布所有人全部停职接受检查。烈火营同时加强了全城戒严。杨昊回城的消息密不发布,甚至晴儿等人也是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杨昊已经回城。

    对情报室的调查结果显示,内部并没有出现叛徒和内奸。王谦暴病的当天,黄奕凉就派人将情报快马送往长安,但送信的人却是一去不还。情报室内部也在调查原因,初步判断是杨昊进城之后被人严密监视,信使无法跟他取得接触。甚至有可能信使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杨昊总算松了口气,一年来自己造别人的反,别人也造自己的反,造来造去不免就有些神经紧张,疑神疑鬼的。至于说自己在长安受监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长安乃大唐的根本之地,卧虎藏龙之所。更是间谍细作活动乐园,除了神策军的判事厅,内宫的小青衣,各藩镇设在长安的进奏院也都乐此不疲。原本杨昊还有些自鸣得意,自己当初让张呈到长安是不好棋,如今看来,这步棋没走错,但也算不得是什么妙手高招。

    地方上强镇如河东、朔方、河北三镇在长安的进奏院要多大有多大,实力要多强有多强,与他们相比,天德军进奏院实在不值得一晒。更何况这里面还阵脚分明地分成了两股势力。在长安时杨昊就曾用挪揄的口吻跟关索说:“你什么时候能做到我在东市丢个钱袋你能一天之内是谁偷的,京兆尹晚上请客桌上的菜出自哪个厨子之手,公子王孙们在曲舍里有哪些粉头,粉头都有哪些爱好,朝里有哪些官员想打咱们的主意,你提前让他丢官罢职,那你就算修炼成精了,我也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关索不以为然道:“这些都不难,只要你放权给我,三年内我一定做到。”杨昊道:“又来问我要钱,你们几十个人,所用经费已经抵得上四个营的开销了。”关索驳道:“哪些大兵小将们一天只要吃两顿饭,一季发三套衣裳,咱们呢,见王孙公子们一面,打赏门房的钱也够大兵们吃上一个月了吧。四个营的开销,看似不少,可用起来,那是恨不得一个字儿掰成两半来使。”

    杨昊道:“我不是答应过你,经费以后慢慢会加的,今年再加你两个营的,三年后,不,两年后,照十个营的预算,拨给你们。等于又养了一支西宁军。”

    关索道:“我也知道你这个家不好当,倒不如给我道命令,让经理两家商栈,自筹经费。省的你天天烦心。”杨昊笑道:“从今往后你休再打这个主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关索闻言叹了一声,耸耸肩道:“原因何在?怕我财大气粗,不听你号令?情报室就那么几个人,你一声令下烈火营半天就解决了。你怕什么?”

    杨昊颇为欣赏他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拍着他的肩道:“老弟,你听我的没错,这个口子一开,将来后患无穷。到时候不光我这个大哥难做,你这个大哥也难做。”说了这话后,杨昊缓和了一下口气,“至于用人方面,我可以再放点权给你。譬如张仁,你真的觉得他是个可用之人,我可以把他交给你。”关索听了这话,心中倒是有些安慰,张仁之罪罪当斩首,可他的才干又却又可用之处,自己试探着问了好几次,他到底还是答应了自己。

    张仁的这个口子一开,后面的很多事就可以参照办理了。这无疑是杨昊对自己的一个重大让步。

    在得知是这是一场虚惊后,杨昊下令解除对情报室的审查。他让书办房的几个书办借交办公文之机道情报室听一听众人对被审查一事的反应。书办们没有听到任何不满的声音。这让杨昊欣慰的同时,又让他心怀几分歉疚。于是他提前兑现了去年的承诺,批准了情报室增加预算的请求,并重新考虑这个特殊机构的定位。

    杨昊在详细了解天德军事件的始末后,召集凌彤、李通、庄云清、鱼重、卢光连夜会商对策。五人的意见基本一致:秘密调集四到五个营的兵力集结待命,视天德军事态的发展,采取不同的对策,必要时出兵进行干涉。

    会议刚刚结束,杨昊就接到了呼延谷被白水狐攻破的消息。

    刚刚走出使署大门凌彤五人又被叫了回来。五人意见分成了两派,凌彤、李通、庄云清主张立即出兵干涉,卢光坚决反对出兵,鱼重态度有些模棱两可,但基本上倾向于不干涉。

    主战派的理由很简单:唇亡齿寒,一旦天德军落入白水狐之手,对丰州的威胁就潜在的立即转变为现实。且不说白水狐好战成性,又熟悉丰州虚实。他入主天德军后为了抗衡来自东西两面的压力,势必会与河东的刘清伶联手,两家若结成同盟,刘沔的振武军就会三面受敌,或被白水狐所灭,或投靠刘清伶。不管哪一个都意味着三镇联盟的彻底破灭,丰州也势难保全。李通还举出刘清伶派军进驻麟州为例,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占据麟州后,河东军不仅完成了对丰州的半包围,而且还可以阻断夏绥出兵北援的道路。

    卢光反对的理由是,白水狐南下兵力只有四千人,而天德军却拥兵一万五千人,除去三千老弱病残,兵力也是他的三倍,且据险而守,又是内线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优势。天德军已失呼延谷,王氏三兄弟必会捐弃前嫌,全力防守中受降城。室韦人擅长野战而不擅攻城,此战败多胜少。此时若丰州出兵,白水狐很有可能退呼延谷凭险据守。远征之师屯于坚城之下乃兵法大忌,消磨士气,徒靡粮草,又无寸功。与其劳师无功,不如暂时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时再出兵收渔翁之利。

    杨昊综合了两方意见,决定急调豹营、锋矢营、骁骑营会同铁铛营和金风营一部东渡黄河,分两路攻击由大铜川南下的室韦三姓。得手之后,大军运动至牟那山以北,做出攻击呼延谷之势。同时调飞虎营和旌旗营、警一营各一部进驻九娘关,准备沿河东进。

    就在各营紧急集合时,天德军又风云突变,王冕渡河时意外溺水身亡,留守马跃一口咬定是王峰暗中谋害,率前军各部上万人在牟那山以南、中受降城以东同时渡河,连克沿河十余军寨,从东西两面围住了中受降城。

    中受降城中的军粮已经耗尽,王峰一面强令无偿征用百姓余粮,一面连连派人渡河去催百里之外的河东军刘德三部。刘德三督军两万沿河西进,他本来的目的是逼迫王冕承认王峰为天德军留后,若其不从便于黄河之南歼灭王冕所部天德前军主力,一面确保王峰接掌天德军,一面收取天德军的河南十三县。

    刘德三想好了每一步的细节,王冕和他下属每个人的特点和战法,天德前军的历史、现状、编制、战力,交战地区的气候、地理、风俗特点。身为刘清伶的十牙将之首,刘德三拥兵谨慎却又绝不墨守成规,每战必先谋定而后动,故而身经百战,鲜有败绩。战功之著,即便狂傲如董八成也对他另眼相看,钦佩有加。可是刘德三万万没有想到王冕会溺水身亡。天德前军竟会落入狂妄好战的马跃之手,且不顾后方全军渡河北上围中受降城去了。

    当你把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设计好了之后,却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对手了,这种失落和沮丧是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身体和意志的。刘德三就这样病倒了,且一病不起。二万大军被迫停下来,等候最高统帅的指示。

    王峰彻底绝望了,他含着泪对梁彦谷痛心地说道:“并非是我不愿与河东结盟,实在是他们没有诚意。马跃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我若落在他手里,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只能将留后之位让与叔父,希望三弟能捐弃前嫌挥师解围,保住父亲留下的这点基业。”

    梁彦谷道:“如今呼延谷已失,谷中囤积的粮草全部丢失。三公子手上虽拥兵数千,但城中无粮又如何守得住?”

    王峰道:“老师如何忘了,我们和丰州、振武军是盟过誓的,值此危难之际,他们焉能坐视不理?不管是丰州还是振武军只要答应出兵,不过七八日就能到城下。我与三弟合兵一处,再难还不能扛个十天半个月吗?”

    梁彦谷冷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他两家是跟天德军结盟!”见王峰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梁彦谷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三镇盟誓只为互保,只要他们承认老帅当日与他们定下的誓约,是王家还是马家执掌天德军,对他们来说并无两样。马跃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的使者恐怕已经赶往丰州和振武军了吧。”

    王峰道:“似老师这么说,学生只好与城共存亡了。”

    梁彦谷道:“其实还有一条路,只是怕公子不愿意。”

    王峰听到有路可走,顿时两眼放光,急问道:“老师快教我。”

    梁彦谷一字一顿道:“与白水狐结盟。”

    王峰倒吸一口凉气,紧锁眉头一言不发。梁彦谷见他犹豫不决,心中便有些着急,大声说道:“白水狐与马跃不同。白水狐是条饿狗,闯到家里来不过是找些吃食,填饱了肚子他便走了,若是主动去喂他,还可以拿来驱使。而马跃却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除非你让他把身上的肉啃光,否则他是不会罢休的。”

    王峰思忖良久,不放心地问:“可他只有四千人马,能退的了马跃吗?”

    梁彦谷笑道:“他一人固然不行,但若加上三公子和城里的兵马,还退不了马儿吗?”王峰闻言大喜,王麟终究是个老实的人,生死存亡之际,他必会站在自己一边。三路大军一万五千人,自然可以与马跃一战。

    想到这,王峰兴奋地说道:“就请老师尽快与白水狐接洽。至于许他多少金银玉帛,老师酌情处理吧。”
------------

第26章 败亡之道

    王麟觉得呼延谷自己丢的实在有些窝囊。

    因为领军粮排队的问题两伙军卒殴斗起来,本来打架斗殴是军中最常见不过的事,都是血气方刚、激情似火的年龄,整天窝在一起,不擦出点火花那还叫男人吗?因此对军卒私下打架斗殴,王麟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的架打得有点离谱,先是领粮的两伙人互殴,不久就发展到两队人马对攻,再往后就是两旅,最后甚至各自所在团的校尉都捋胳膊上阵了。

    驻守呼延谷的这支军队很特殊,既不属于势力雄厚的天德前军,也不隶属专收老弱病残的天德后军,与气焰熏天的牙军更是无缘。他们原是驻守丰州三城的巡防营,巡防营属于二线部队,粮饷很低,士卒大都由本地富家子弟充任。

    孟楚领丰州后,忠于王谦的士绅豪富便迁往中受降城,三个巡防营便也随之西迁,先是安置在牟那山和大铜川一带。因为军饷不足,士卒常三五成群出外抢掠,当地百姓叫苦连天,联名告到牙署。不得已,王谦只得将呼延谷的牙军撤回城中,调三营驻守呼延谷。

    呼延谷四面是山,各营的少爷兵们无处可寻乐子,闲得无事就拿自己人练上了。就在各营打的不亦乐乎时,白水狐的一支百人小队攀过陡峭的山壁,绕到北关后突然发动了攻击。北关守军原本有一个团两百人,因为要打架,校尉便抽走了三个队只剩下五十余人。白水狐派出的这支小队都是以一当十的军中精锐,守军又是猝然遭袭,焉能不败?

    正在斗殴的天德军士卒突然见到北关城头燃起狼烟,莫不目瞪口呆。等到缓过神来各自回营拿武器时,白水狐的骑兵已经冲过北关杀了进来。众军猝不及防纷纷溃败。呼延谷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

    王麟又气又恼又羞,退守回乐寨后便打算严惩挑头打架之人,王增劝道:“如今大败之后人心不稳,这会儿要是再去揪拿他们,保不准会生变乱。”王麟道:“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吗?”王增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三哥要当面说清再也不追究。但这军纪却是要整饬一番,咱们把话都说到前头,危机关头谁要是存心坏咱们的事,可别怪咱们不留情面。”王麟纳其议,驻兵回乐寨,静观事态之变。

    白水狐接到了由梁彦谷起草,王峰抄录的罢兵结盟书。因为此前曲处机审时度势,献奇计帮他夺了呼延谷,白水狐对这个身材瘦小的冷面老头愈发敬重起来。他拿着结盟书来到曲处机的寝帐。

    曲处机一人枯坐帐中,面前摆着一盘围棋,自己既执白又执黑。白水狐看了不觉发笑,说道:“见过与天斗的人,也见过与地斗的人,更常见到与人斗的人,似先生这样自己跟自己斗的人却是少见啊。”

    曲处机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都不如与自己斗来的有趣。我可以请教可汗一个问题吗?”

    白水狐道:“先生请说。”说完便坐到了曲处机的对面。

    曲处机晶亮的小眼冷冰冰地盯着白水狐的脸:“世上何为英雄?”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5384 5385 5386 5387 5388 5389 5390 5391 5392 5393 5394 5395 5396 5397 5398 5399 5400 5401 5402 5403 5404 5405 5406 5407 5408 5409 5410 5411 5412 5413 5414 5415 5416 5417 5418 5419 5420 5421 5422 5423 5424 5425 5426 5427 5428 5429 5430 5431 5432 5433 5434 5435 5436 5437 5438 5439 5440 5441 5442 5443 5444 5445 5446 5447 5448 5449 5450 5451 5452 5453 5454 5455 5456 5457 5458 5459 5460 5461 5462 5463 5464 5465 5466 5467 5468 5469 5470 5471 5472 5473 5474 5475 5476 5477 5478 5479 5480 5481 5482 54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