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者退了出去。对守卫在廊檐下的孟明悄声说道:“可汗答应去了。”孟明闻言一喜,取出一块黄金塞到了侍者手里。侍者含笑去了。
孟明唤过来一名心腹卫士,吩咐道:“去告诉王将军,今晚我得空,晚些就去跟他喝酒。”卫士冒雨来到牙署后堂告诉了正陪伴楼圆儿说话的王峰。王峰闻言一喜,说道:“告诉孟将军,我等着他来。”打发了卫士。楼圆儿不解地问:“你们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王峰道:“没什么,孟将军晚上请孩儿喝酒。”
楼圆儿惊问:“哪个孟将军,可就是杀武圭豪的那个孟明?”王峰道:“母亲也听过他的名号?”楼圆儿道:“峰儿,你还是不要跟这种人多来往,这样的人杀心太重。”王峰笑道:“只是同僚间的应酬,孩儿自有分寸。”楼圆儿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这时丫鬟翠玉过来禀报说:“可汗已经朝这边来了。”
王峰闻言顿时冷了脸,起身便走。楼圆儿拉住他,说道:“你还是不肯见他一面吗?”王峰冷着脸道:“夺母之恨甚过夺妻,我与他无话可讲!”言罢粗暴地甩开楼圆儿的手,扬长而去。楼圆儿落寞地望着王峰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一时欲哭无泪。身边的丫鬟翠玉劝慰道:“将军他迟早会知道夫人的一片苦心的。”楼圆儿无奈地笑了声,说道:“我何敢奢望他肯原谅我,只望他能平安无事罢了。”
亥时初刻,雨忽然停了,一轮明月照在中受降城的夜空。
平素能喝一斤酒的白水狐今晚只喝了三五杯就觉得头晕体乏,昏昏欲睡。但他不忍打算正在歌舞的楼圆儿,楼圆儿自幼习舞,到现在跳舞已经成了她的人生乐趣。白水狐就用一只手托着腮,眯着眼看着翩翩舞动的楼圆儿,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地眼皮就合在了一起。
结束了一连串高难度的旋转后,楼圆儿觉得有些胸闷,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年轻时认为理所应当的事,现在看来却已成了奢望。她发现了正和困意争斗的白水狐,忙停下了舞步,并示意乐师们停止奏乐。白水狐猛然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抬起头问楼圆儿:“为何停了?”楼圆儿轻如一只蝴蝶翩翩落在他的身边,芊芊的玉手按抚在他的肩上,轻柔地说道:“可汗累了,让妾身服侍您歇息吧?”白水狐无力地点点头。
楼圆儿将他的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想托起他,但白水狐高大沉重的身躯绝非她能撼的动的,丫鬟来翠玉忙赶来帮忙。但是合二人之力仍不能抬起白水狐,楼圆儿急了,她正想招呼正在收拾乐器准备退出的乐师来帮忙。
翠玉慌忙阻止了她,她惊恐地指着白水狐的脸,那是一张异常煞白的脸。楼圆儿惊呆了,不知何时,白水狐已经气息全无。
“她死了……”楼圆儿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冰寒。
翠玉颤抖着手把手伸到白水狐的鼻孔探了下,朝楼圆儿摇了摇头,说道:“还有气,不过好像是中毒了。”
“啊,有人要杀可汗……,”楼圆儿忍不住叫出声来,翠玉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万幸乐师们已经退出大堂,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谁要杀他?”楼圆儿抓住翠玉的手惊恐地问,手脚绵软无力。
“奴婢也不知道啊。”翠玉在楼圆儿的眼神中看出了除惊恐之外的另一个神情:仇恨。这迫使她把到嘴边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夫人,快把他送入内屋。若让人发现,不光夫人要受牵累,就是将军只怕也要受牵连。”提到王峰,楼圆儿的眼神中立即充满的焦灼,她突然觉得浑身都是气力。两人合力将白水狐架进内室,平放在床上。翠玉用被子将他盖好,伪装成熟睡的样子。
然后她对茫然无措的楼圆儿说道:“夫人且守着他,我去找将军来商议。”楼圆儿六神无主,只得点头答应。
牙署后院外,王峰带着几个士卒藏身在暗处,见翠玉出来。忙将她拉了过来,急问道:“怎么样了?”翠玉被他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道:“已经昏倒了。”王峰闻言大喜,道:“做得好,你这是立了一大功。”说罢领着士卒就要往里闯。
“将军!”翠玉一把拉住王峰的手臂,“将军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王峰不解地问,见翠玉欲言又止,便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一边。
“奴婢在夫人眼里看到了仇恨。”翠玉满心焦虑地说,“将军不知道,夫人,她,她已经爱上了他。她若是知道是将军您下的毒,她是不会原谅将军的。”
王峰闻言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贱人,不知羞耻的贱人!”翠玉被王峰的可怖神情吓坏了,她万万没料到王峰会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恶毒地咒骂自己的母亲。王峰甩开翠玉,招呼士卒道:“跟我走,宰了那狗东西。”众人抢到院门前。忽听身后有人喝了声:“将军,且慢。”只见孟明领着一群士卒赶了过来。孟明走到王峰的面前劝道:“将军,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咱们要从长计议。”
王峰黑着脸低吼道:“夺母之恨不共戴天!”言罢他甩开孟明抬脚踹开了院门。
楼圆儿就站在院中,挡在了王峰的面前。显然众人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王峰犟着脖颈,扭头不愿看她。翠玉绕过去想拉住楼圆儿,却被她推开了。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楼圆儿双目空空地说,“我背叛了你父亲,让你蒙羞。我是个贱人,一个该死的贱人。”
“夫人,您别说了。”翠玉跪在楼圆儿面前恳求道,突然她发现楼圆儿的神情有些不对,惊慌地叫了声:“夫人不要……”楼圆儿拔出匕首扎入自己的胸口,王峰近在咫尺,冷眼旁观,动也没动。
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翠玉用手捂着伤口,哭着求救。王峰冷漠地看了楼圆儿一眼,竟侧过身去。孟明身后倒是有两个小校准备上前救助,但被孟明伸手给拦住了。
楼圆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费力地侧过头对翠玉说:“不要管我了,我的血是脏的,不流光它,我永远都是脏的……”翠玉放弃了自己徒劳无功的救助,她冲着王峰和孟明吼道:“你们都是冷血的畜生!”
孟明面无表情地绕开楼圆儿的尸体,领着卫士们冲进了正房……
白水狐暴亡。
他的部属顿时分裂为两派,每派都声称自己是可汗合法的继承人。两派界限分明,一派是原兀秃部族人,另一派则是白水狐收服的天德前军马弩部。白水狐死后仅仅半个时辰,关在监牢里的马弩便被一群愤怒的怛达士卒冲进去杀了,人头被挂在牙城正门前的桅杆上。同时,针对前军士卒的袭击不断发生。
前军将士为了自保,便拥立王峰为首,向怛达人展开反击。
而兀秃部族人却陷入了混乱,白水狐当政时期为防止兀秃部内某派势力过大而威胁自己,便采取了削强补弱,削肥补瘦的策略。使各派势力保持均衡,相互仇恨,彼此牵制。因此,兀秃部族人在他死后,迟迟推举不出一位有声望的首领。最后各派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推举资历浅却立有大功的孟明为将军。
两派火并的结果是孟明一派逐渐占据了上风。
为了挽救败局,不被怛达人赶尽杀绝,前军将士不得不听从王峰的建议,派人向城外的王奔求救。王奔进城后宣布前军将士此前犯下的所有罪过一概不再追究,所部仍编入天德前军,以王峰为主帅,所有将官升一级。
天德军士气大振,孟明却连出昏招,怛达人连战连败,不得不仓皇出逃。在城外他们又中了熊林岱和飞虎营的埋伏,顿时全军覆灭。孟明也被生擒。但让阖城军民感到不解的是,俘虏孟明被押回中受降城的时候,天德军新任留后王奔和军中所有的高级将领竟列队相迎。礼仪备极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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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七龙夺珠之反攻序幕
一支火箭划着一道漂亮的金弧越过中受降城的北墙射中一间马厩的草顶。
熊熊大火瞬间而起,马厩里的几匹瘦马嘶声长鸣挣断缰绳冲出马厩,撞倒了几名试图拦阻它们的养马人。在北城的营地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就在众军士奋力扑火的同时,河东军的一名插旗信使纵马来到北城吊桥桥头,向城头上射了一支没有箭镞的信箭,书信很快就到了天德军主帅王奔的手里。
刘德三在心里告诉王奔,普通士卒只能将火箭射到城墙下的马厩上,但他的长弓军可以直接把火箭射到牙城里。刘德三没有再说别的,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不投降,就等着葬身火海吧。
王奔见识过河东长弓军火箭阵的威力,那是十年前他随王谦出兵围剿占据胜州的一伙盗匪,当时振武军节度使死于内乱,胜州被一群沙陀盗匪占据,天德军、河东军奉命派兵征剿,天德军动用水师先赶到胜州城下,三千人攻城三天未能破城。王谦在临阵指挥时胳膊上还中了一箭。
其后河东军两个营赶到城下,其中一个营里有两队长弓军,人数只有三百人。沙陀人凭借高墙深濠拒绝投降,长弓军奉命用火箭袭击了城外的两处营寨。瞬间便将两座营垒化为了火海,沙陀最精锐的两营守军不过半个时辰便化为了一堆焦黑的枯骨。
沙陀统率当日便开门投诚,被河东军收编帐下,此时已经成为河东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马军。王奔事后曾到那两处被烧焦的营垒查看过,那种惨烈的情景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后因大臣弹劾,文宗皇帝与大和二年下旨要河东军慎用火箭攻城,确实需要时,要报兵部核准。
前任河东节度使于良琼因在平定代州军将叛乱时,不经请示擅自使用火箭,而遭御史弹劾丢官获罪。继任者刘清伶对使用火箭控制的也相当严厉,河东军将也因此发明了长弓军与铁盾甲配合使用的新战法,以密如骤雨的长弓利箭压制敌人,再由铁盾甲攻城略寨。
王奔将信传示众军,问道:“你们说是降还是战?”众人齐声呼“战!”王奔道:“好,那我们就跟刘三爷好好干上一仗。”当即他便给刘德三回了一封信,信中只说了一句话:“奔为黄土,土不惧火。”
为了防备长弓军的火箭阵,王奔下令将沿城墙一百丈之内的房屋全部拆除。在内城街坊中间纵横拆出数十条防火通道,将坊区的房屋分割成孤立的一小块一小块。避免因一处起火而殃及全城。此外,王奔又下令砍除城内的各处花木,将易燃之物埋入地下,同时又要各家各户和新泥涂抹屋顶。
中受降城内房屋多为平顶的土墙泥顶房,百姓又有挖掘地窖储存物品的传统,这两件事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拆除房屋修建防火通道时遇到不小的阻力,有豪强大户煽动百姓拒绝拆房。王奔手拎大锤四处巡走,遇到那些不肯拆的房屋,便要上前在它墙上砸上几个窟窿,然后命令士卒立即推倒。
就在王奔紧张备战时,河东军统率刘德三却接到了河东节度使刘清伶要他回师援救朔州的亲笔信。此前,河东镇军令司已经两次行文调他回师援救朔州,但都被他压了下来。这倒不是说刘德三天生喜欢抗命,实在是天德军局势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实在是无法抽身。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刘清伶是派自己的管家送来的亲笔信,在这封信里刘清伶只谈私人情谊,绝口不谈公事。但字里行间却散发着一种深切的焦虑。
刘德三明白这一次,自己是推不掉了。奚人大举南下进攻河东,这与白水狐的“打秋谷”发小财性质不同,白水狐骚扰边境起初只是为了钱,至于后来他野心膨胀意图谋占天德军土地,完全是曲处机等河东谋士蛊惑的结果。奚人的这次南下却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尽管刘德三还不能判定究竟有哪些势力插手其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奚人与河东都只是某些人争斗的工具。
这就是他抗命不尊的底气,军令司的行文与刘清伶的亲笔信,当然不能等同视之,前者是大唐军事官僚体系的正常反应,官样文章。后者才是刘清伶的真实态度,刘德三是大唐的边将,但更是刘清伶的家将,家将只能对家主负责,这是所有家将立身处世之本,谁也不能违反。
奚人围困朔州的消息,刘德三一直极力隐瞒。当然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所有的人都同时聋了、瞎了、哑了、痴呆了,否则再严密的防范措施,终有它失效的那一刻。事实上,在西宁军情报室的不懈努力下,朔州被围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面对强压,无人敢开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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