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备长弓军的火箭阵,王奔下令将沿城墙一百丈之内的房屋全部拆除。在内城街坊中间纵横拆出数十条防火通道,将坊区的房屋分割成孤立的一小块一小块。避免因一处起火而殃及全城。此外,王奔又下令砍除城内的各处花木,将易燃之物埋入地下,同时又要各家各户和新泥涂抹屋顶。

    中受降城内房屋多为平顶的土墙泥顶房,百姓又有挖掘地窖储存物品的传统,这两件事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拆除房屋修建防火通道时遇到不小的阻力,有豪强大户煽动百姓拒绝拆房。王奔手拎大锤四处巡走,遇到那些不肯拆的房屋,便要上前在它墙上砸上几个窟窿,然后命令士卒立即推倒。

    就在王奔紧张备战时,河东军统率刘德三却接到了河东节度使刘清伶要他回师援救朔州的亲笔信。此前,河东镇军令司已经两次行文调他回师援救朔州,但都被他压了下来。这倒不是说刘德三天生喜欢抗命,实在是天德军局势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实在是无法抽身。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刘清伶是派自己的管家送来的亲笔信,在这封信里刘清伶只谈私人情谊,绝口不谈公事。但字里行间却散发着一种深切的焦虑。

    刘德三明白这一次,自己是推不掉了。奚人大举南下进攻河东,这与白水狐的“打秋谷”发小财性质不同,白水狐骚扰边境起初只是为了钱,至于后来他野心膨胀意图谋占天德军土地,完全是曲处机等河东谋士蛊惑的结果。奚人的这次南下却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尽管刘德三还不能判定究竟有哪些势力插手其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奚人与河东都只是某些人争斗的工具。

    这就是他抗命不尊的底气,军令司的行文与刘清伶的亲笔信,当然不能等同视之,前者是大唐军事官僚体系的正常反应,官样文章。后者才是刘清伶的真实态度,刘德三是大唐的边将,但更是刘清伶的家将,家将只能对家主负责,这是所有家将立身处世之本,谁也不能违反。

    奚人围困朔州的消息,刘德三一直极力隐瞒。当然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所有的人都同时聋了、瞎了、哑了、痴呆了,否则再严密的防范措施,终有它失效的那一刻。事实上,在西宁军情报室的不懈努力下,朔州被围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面对强压,无人敢开口罢了。

    兵事肯定要退的。天德军可以不要,但朔州却绝对丢不得。这一点刘清伶在信里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尽管这位过于谨慎的边镇大帅信中至始至终未提到一个“退”字,但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那份焦灼,却已让自诩泰山崩于前而心不动的刘德三坐立不安了。

    可是要退兵,又谈何容易?那几场在外人看来痛快淋漓的大胜,在刘德三看来意义并不大,自己确实夺了很多关寨,也打得三家联盟中实力最雄厚的西宁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甚至一度连主帅杨昊都做了自己的俘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杨昊还活着,他的西宁军也还赖在天德军,充其量他只是被打趴下了,被打趴下与被打败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就像两个生死相博的对手,你纵然砍了对手七八十刀,但只要他还活着并且还能握住手里的武器,就不能判定你胜利了,因为他随时可能给你致命的一击。

    刘德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就象一只精力充沛的狮子,却突然钻进了一条空谷,浑身的气力却无处施展。随着自己的耐心和力气点点耗尽,危险就越来越大。

    “大帅,长弓营奉命赶到。”参谋校尉的话打断了刘德三的思绪。

    “快让他们都进来。”

    六名精干的年轻将领并肩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而整齐:“卑职参见大帅。”

    刘德三笑着摆摆手:“以后不准再叫我大帅,河东只有一位大帅,那就是刘使帅。”说完这话,刘德三示意众人坐下。能跟自己敬爱的主帅坐而议事,这是何等的荣耀?六名将领都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叫你们来的目的都知道了吗?”刘德三和蔼地问。

    “假借攻城之名,集结兵力回师援救朔州。”六人之首熊武国起身答道。

    刘德三满意地点点头,他示意熊武国坐下来:“有人趁我们外出之机,在我们背后搞了些小动作,大帅令我速速回援。想来想去只有委屈你们跑一趟啦。”刘德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眉,显得有些无奈。

    “大帅请放心,卑职等解开朔州之围后,立即回还本部。”熊武国朗声说道。六将起身表忠心:“无大帅栽培,便无卑职今日,卑职誓死追随大帅。”

    刘德三听了这话,眼圈有些湿润,他望着自己千辛万苦栽培起来的年轻将领们。拱手说道:“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送走六人后,刘德三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呆立在门口,望着六人的背影久久不动。护军老莫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看着刘德三出神的眼神,这位跟了他三十八年的老军,嘿嘿笑了。

    “舍不得让他们走,就留他们多住几天嘛。”

    刘德三也笑了,道:“你以为居家过日呢,那边十万军民可等着他们救命呢。”

    “真要是等着救命就该派马军去,他们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老莫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刘德三有些尴尬。是啊,为何要派长弓军去解围呢?他们可以轻易地摧毁一座城池,但单独面对敌人的骑兵时,他们甚至连自保都困难。而围城的奚人正是以强大的铁骑名闻北国。当然刘德三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些他不便告诉老莫,这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

    老莫放下铜盆,取出一个牛皮小包,包里是几样简陋的修面刀具。三十多年来他就是用这些刀具为刘德三修面的,因为磨的太久,很多刀具都变了形。

    刘德三躺在软椅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胡须长的特别快,因此每隔两天就要让老莫来修一次面。老莫为他盖上遮脏布,拧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还在想你的那些儿子?”看着刘德三魂不守舍的样子,老莫以为他还在想刚刚走掉的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刘德三收养的孤儿,比亲儿子也差不到哪去。

    刘德三冷哼一声,笑着反问道:“你儿子在外面,你就不想吗?”

    老莫笑了声没有答话,他大半辈子都跟着刘德三,并没有娶亲。

    “报――”帐外传来斥候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刘德三猛然坐了起来,老莫一个不防备,手上的修面刀在刘德三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刘德三浑然不觉,一把掀掉了遮脏布急忙问斥候:“怎么样了?”

    “杨昊联合兀秃部、蛮黑五部,率兵一万五千人,分三路南下,前锋已达凉河谷。连续破我十三处营寨,前锋已抵达渡良寨。”

    “渡良寨……”老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三天前给刘德三修面时听到说,先前被打败的那个杨昊跑到北方向蛮族借兵了,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刘德三冷着脸走到屏风后面的地图前,用手找到了渡良寨的位置,不觉赞道:“来的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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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七龙夺珠之一决雌雄

    渡良寨,杨昊又一次走到了这个地方,半个月前自己就是在寨子东头的木桥上遭到埋伏跳水逃生的。一干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因此全部遇害。现在,那座木桥还在,但其他的景象则完全不同了。

    渡良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整座寨子已经少有完整的房屋了,到处都是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残垣断壁,焦黑的寨墙和房梁的断木上还冒着袅袅青烟。寨子内外到处都是死尸,死状千奇百怪,令人发指。

    寨子东门外的一排桅杆上,吊着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密密麻麻地射满羽箭,麻的几乎看不清人的本来面目。这些羽箭都是丰州军械局制造,不久前装备给蛮黑五部的。

    木质的寨门已经烧毁倒塌,一个男子被绑在寨门前的拴马桩上烧城了焦炭,焦糊的头颅张着嘴,双眼的黑窟窿里还冒着青烟。

    寨子中心的水井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老妇人的尸体,多数都被脱光了衣裳,一些尸体的乳/房被割掉,露出两个血窟窿;一些尸体的阴/户里还插着捶衣棒。这些老妇人死前显然都受尽了侮辱和酷刑。

    寨子里没有发现年轻女子的尸体,她们已经被当做战利品席卷而去。她们的命运不会比这些惨死的老妇好多少。

    一个半大少年手臂、大腿上的肌肉全被割光,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头颅则被石头砸的稀烂,离他尸体三五尺外有一堆灰烬,一根削的尖尖的木棍上,还插着一块烤的半糊的人肉……

    刀砍,斧剁,枪刺,火烧,破腹,剜心,割乳……种种死状,难以名状,手段之阴狠歹毒,已非人类所能为。

    杨昊身后的好几名卫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有人流着泪跳着脚在怒骂。

    杨昊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快步跨过寨东头的木桥。马赫尚正在指挥士卒渡河,看见杨昊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面就抱怨道:“这帮狗杂种,一路烧杀抢掠。现在我是一点粮食也筹集不到。要不还是先停下来,等一等运粮队吧。”

    “不能等。”杨昊一语回绝了,“你也看到了,他们走一路祸害一路,要是让他们先进了城。我的罪过……只怕是百死难辞了。”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赫尚犹豫了一下。

    “说吧。”杨昊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但心中仍然很高兴。这些话,他早就想有个人当面跟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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