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抗命不尊的底气,军令司的行文与刘清伶的亲笔信,当然不能等同视之,前者是大唐军事官僚体系的正常反应,官样文章。后者才是刘清伶的真实态度,刘德三是大唐的边将,但更是刘清伶的家将,家将只能对家主负责,这是所有家将立身处世之本,谁也不能违反。

    奚人围困朔州的消息,刘德三一直极力隐瞒。当然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所有的人都同时聋了、瞎了、哑了、痴呆了,否则再严密的防范措施,终有它失效的那一刻。事实上,在西宁军情报室的不懈努力下,朔州被围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面对强压,无人敢开口罢了。

    兵事肯定要退的。天德军可以不要,但朔州却绝对丢不得。这一点刘清伶在信里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尽管这位过于谨慎的边镇大帅信中至始至终未提到一个“退”字,但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那份焦灼,却已让自诩泰山崩于前而心不动的刘德三坐立不安了。

    可是要退兵,又谈何容易?那几场在外人看来痛快淋漓的大胜,在刘德三看来意义并不大,自己确实夺了很多关寨,也打得三家联盟中实力最雄厚的西宁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甚至一度连主帅杨昊都做了自己的俘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杨昊还活着,他的西宁军也还赖在天德军,充其量他只是被打趴下了,被打趴下与被打败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就像两个生死相博的对手,你纵然砍了对手七八十刀,但只要他还活着并且还能握住手里的武器,就不能判定你胜利了,因为他随时可能给你致命的一击。

    刘德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就象一只精力充沛的狮子,却突然钻进了一条空谷,浑身的气力却无处施展。随着自己的耐心和力气点点耗尽,危险就越来越大。

    “大帅,长弓营奉命赶到。”参谋校尉的话打断了刘德三的思绪。

    “快让他们都进来。”

    六名精干的年轻将领并肩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而整齐:“卑职参见大帅。”

    刘德三笑着摆摆手:“以后不准再叫我大帅,河东只有一位大帅,那就是刘使帅。”说完这话,刘德三示意众人坐下。能跟自己敬爱的主帅坐而议事,这是何等的荣耀?六名将领都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叫你们来的目的都知道了吗?”刘德三和蔼地问。

    “假借攻城之名,集结兵力回师援救朔州。”六人之首熊武国起身答道。

    刘德三满意地点点头,他示意熊武国坐下来:“有人趁我们外出之机,在我们背后搞了些小动作,大帅令我速速回援。想来想去只有委屈你们跑一趟啦。”刘德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眉,显得有些无奈。

    “大帅请放心,卑职等解开朔州之围后,立即回还本部。”熊武国朗声说道。六将起身表忠心:“无大帅栽培,便无卑职今日,卑职誓死追随大帅。”

    刘德三听了这话,眼圈有些湿润,他望着自己千辛万苦栽培起来的年轻将领们。拱手说道:“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送走六人后,刘德三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呆立在门口,望着六人的背影久久不动。护军老莫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看着刘德三出神的眼神,这位跟了他三十八年的老军,嘿嘿笑了。

    “舍不得让他们走,就留他们多住几天嘛。”

    刘德三也笑了,道:“你以为居家过日呢,那边十万军民可等着他们救命呢。”

    “真要是等着救命就该派马军去,他们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老莫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刘德三有些尴尬。是啊,为何要派长弓军去解围呢?他们可以轻易地摧毁一座城池,但单独面对敌人的骑兵时,他们甚至连自保都困难。而围城的奚人正是以强大的铁骑名闻北国。当然刘德三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些他不便告诉老莫,这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

    老莫放下铜盆,取出一个牛皮小包,包里是几样简陋的修面刀具。三十多年来他就是用这些刀具为刘德三修面的,因为磨的太久,很多刀具都变了形。

    刘德三躺在软椅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胡须长的特别快,因此每隔两天就要让老莫来修一次面。老莫为他盖上遮脏布,拧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还在想你的那些儿子?”看着刘德三魂不守舍的样子,老莫以为他还在想刚刚走掉的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刘德三收养的孤儿,比亲儿子也差不到哪去。

    刘德三冷哼一声,笑着反问道:“你儿子在外面,你就不想吗?”

    老莫笑了声没有答话,他大半辈子都跟着刘德三,并没有娶亲。

    “报――”帐外传来斥候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刘德三猛然坐了起来,老莫一个不防备,手上的修面刀在刘德三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刘德三浑然不觉,一把掀掉了遮脏布急忙问斥候:“怎么样了?”

    “杨昊联合兀秃部、蛮黑五部,率兵一万五千人,分三路南下,前锋已达凉河谷。连续破我十三处营寨,前锋已抵达渡良寨。”

    “渡良寨……”老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三天前给刘德三修面时听到说,先前被打败的那个杨昊跑到北方向蛮族借兵了,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刘德三冷着脸走到屏风后面的地图前,用手找到了渡良寨的位置,不觉赞道:“来的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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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七龙夺珠之一决雌雄

    渡良寨,杨昊又一次走到了这个地方,半个月前自己就是在寨子东头的木桥上遭到埋伏跳水逃生的。一干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因此全部遇害。现在,那座木桥还在,但其他的景象则完全不同了。

    渡良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整座寨子已经少有完整的房屋了,到处都是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残垣断壁,焦黑的寨墙和房梁的断木上还冒着袅袅青烟。寨子内外到处都是死尸,死状千奇百怪,令人发指。

    寨子东门外的一排桅杆上,吊着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密密麻麻地射满羽箭,麻的几乎看不清人的本来面目。这些羽箭都是丰州军械局制造,不久前装备给蛮黑五部的。

    木质的寨门已经烧毁倒塌,一个男子被绑在寨门前的拴马桩上烧城了焦炭,焦糊的头颅张着嘴,双眼的黑窟窿里还冒着青烟。

    寨子中心的水井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老妇人的尸体,多数都被脱光了衣裳,一些尸体的乳/房被割掉,露出两个血窟窿;一些尸体的阴/户里还插着捶衣棒。这些老妇人死前显然都受尽了侮辱和酷刑。

    寨子里没有发现年轻女子的尸体,她们已经被当做战利品席卷而去。她们的命运不会比这些惨死的老妇好多少。

    一个半大少年手臂、大腿上的肌肉全被割光,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头颅则被石头砸的稀烂,离他尸体三五尺外有一堆灰烬,一根削的尖尖的木棍上,还插着一块烤的半糊的人肉……

    刀砍,斧剁,枪刺,火烧,破腹,剜心,割乳……种种死状,难以名状,手段之阴狠歹毒,已非人类所能为。

    杨昊身后的好几名卫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有人流着泪跳着脚在怒骂。

    杨昊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快步跨过寨东头的木桥。马赫尚正在指挥士卒渡河,看见杨昊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面就抱怨道:“这帮狗杂种,一路烧杀抢掠。现在我是一点粮食也筹集不到。要不还是先停下来,等一等运粮队吧。”

    “不能等。”杨昊一语回绝了,“你也看到了,他们走一路祸害一路,要是让他们先进了城。我的罪过……只怕是百死难辞了。”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赫尚犹豫了一下。

    “说吧。”杨昊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但心中仍然很高兴。这些话,他早就想有个人当面跟他说了。

    蛮黑部南下之后,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村镇山寨为之一空,子女财帛尽数席卷而去。为害之酷烈原超当初的想象,与他们相比,河东军简直可以称得上仁义之师了。

    已经有不少将领向杨昊抱怨了,杨昊又岂能不知?当初他与蛮黑五部盟约时,要求五部进军时不得骚扰沿途百姓。更不得随意烧杀抢掠。五部首领也答应了,但要求替他们备足粮草。

    丰州本来就缺粮,一万多人的粮草短时间很不容易备办齐全,杨昊一面加紧向关内够粮,一面要三城百姓紧急筹集十日之粮,以备急用。但是粮草还没有备齐,王奔就夺取了中受降城,杨昊知道以王奔的个性和他处的地位,他很有可能死守城池与刘德三决战。

    不管他能给刘德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中受降城绝对守不住。王奔也会在这场惨烈的争斗中耗尽最有一丝力量。到那时即使自己率军南下,也难以再挽回败局了。杨昊要蛮黑五部提前起兵南下,五部首领则提出允许他们就地筹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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