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早吓得上牙槽死磕下牙槽,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里还能说出话來,不仅话说不出來,腿也麻了手了麻了,一动不能动,那个宫女很快就摸到了他的跟前,忽然抬起头來,阴森森地问他:“小郎君,你瞧见我的头沒有。”

    小太监听她说话还算客气,一口总算上了了,他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沒……沒瞧见什么头,就只瞧见有一绺头发。”那个宫女听闻这话骤然发出一声怪叫,厉声说道:“那就是我的头,我的头让黑心鬼给砍了,就剩这绺头发了,你还我头來,你还我头來。”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宫女遮挡在脸上的乱发,小太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向自己索头的宫女其实沒有脸,她的头竟然是一只狗的头,

    同样荒诞不经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说的还是一个早起洒扫的太监的见闻,这个小太监在含元殿前当值,一日二更末正在广场空地上洒水,冷不丁地有一阵阴风吹來,吹的彻骨生寒,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响,如蚕啃吃桑叶时发出的声响,咝咝啦啦,他打起灯笼一看,不禁毛骨悚然,脸色苍白,只见迎面有数百个无头鬼晃晃颤颤走过來,那咝咝啦啦的声响正是他脚下朝靴摩擦石板发出的声音,

    无头鬼们一边走一边囔囔:“你有头,我沒头,你还我头來,还我头來。”那太监吓的毛发都竖了起來,丢了扫帚转身便跑,哪知他一回头,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原來在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一把一把地把自己的头发往下扯,边扯边冲他嘻嘻地笑,并说:“你扯我的头,我扯你的头。”

    这两桩以传开,宫里的太监忍不住就议论纷纷,都说风头变了,连伍才人都來出來索命了,人们一口咬定,说那个女鬼正是在甘露之变后被处死的伍才人,伍才人的父兄皆为朝臣,因受甘露之变受牵连,被仇士良灭族,奉命的太监端去毒酒,伍才人不肯奉诏,满殿疯跑,边跑边喊:“阉党乱政,我要见皇帝。”

    太监恨她不从,恼怒之下令卫士揪着她的头发,硬生生地把毒酒灌进她的嘴里,卫士用力太大,伍才人挣扎又烈,以至于满头的秀发被扯落大半,据说伍才人临时的时候瞪着处死她的太监说:“你扯我的头,我扯你的头,岁在庚申,热血滔天。”那个太监也很硬气地说:“扯我的头之前,你还是先找到自个的头吧。”

    为了防止伍才人死后变成厉鬼报复,太监割了她的人头,将一颗狗头缝在尸身上,代以陪葬,又请术士动手在她的棺材上动了手脚,令她永不得超生,据说那个处死伍才人的太监就是仇士良身边的亲信,丘庄的管家太监常宣华,

    时逢末世,妖孽恒盛,

    堂堂的大明宫里竟然出了此等谣言,扰的四方凶凶,卧病在床的李昂勃然大怒,严令右军使鱼弘志查明造谣者,严惩不贷,鱼弘志把大明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沒查出什么名堂,又把太极宫、兴庆宫也翻了一遍,终于拿获了真凶,交付京兆尹审讯,那几个造谣生事的小太监对造谣一事供认不讳,不意到朝会时,枢密使刘弘逸却突然指责鱼弘志,说他搪塞钦命,找了几个替死鬼來交差,

    鱼弘志急的脸发黑,嚷着要那几个小太监上殿,以便当庭对质,在宰相李钰的主持下,那几个小太监到底被带上了殿,当着病重的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那几个小太监当庭翻供,一起喊冤,说是鱼弘志滥施酷刑将他们屈打成招,诬陷他们,

    鱼弘志百口难辨,惶恐请罪,得了个官降两级,罚俸一年的惩戒,

    在这场小小的争锋中杨妃一党又一次小胜阉党,看起來陈王李成美的皇储位置又稳固了一些,受了一番磨折的鱼弘志不得不放下体面又一次低三下气地走进仇士良的值房,一口一个“匡美”叫的甘甜如蜜,两位禁军中尉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下午,黄昏时刻,鱼弘志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面披斗篷一面对仇士良说:“这回啊,咱再也不擅作主张了,一切唯你马首是瞻,李溶纵然有千般不是,也比让杨党得势强。”

    两军中尉决心扶保安王李溶为皇储,这消息不久就传到了杨妃那,自李昂重病后,杨妃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见到他的人影,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侄儿,杨党的核心,平章事杨嗣复有些担忧地说:“要是陛下总不见娘娘,咱们靠什么让陛下回心转意呢,光靠侄儿一个,成吗,我在朝中被李钰和他的党羽盯的死死的,处处刁难,时时挤兑,在宫内又被刘弘逸刁难,想见皇帝一面而不可得,内乱夹击,还有什么指望呢。”

    杨嗣复建议杨妃屈尊再去见一趟杨昊,劝他回心转意,襄助李成美登基,杨嗣复颇为露骨地说:“我闻李炎将王拂儿送去了醴泉,竟在大营里呆了六天六夜,颍王明知储位与他无望,也勉力一争,而我们呢,却瞻前顾后,舍不得下本钱。”

    杨妃听了这话,直气的浑身发抖,她怒斥杨嗣复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效法王拂儿那个贱人,把自个洗净了献给他,向他摇尾乞怜,要我卖身求荣么。”

    杨嗣复见她发怒,忙请罪道:“侄儿失言,侄儿失言,侄儿绝无此意,侄儿的意思是如今这局面,正是胶着难分,为了保险期间,咱们至少要拉住姓杨的不是,许他一些甜头,啊,这个口惠而实不至嘛,这个……”

    杨嗣复的话还沒说完,就被杨妃冷飕飕的目光打断了,她冷笑一声道:“他杨昊纵然拥兵三十万又如何,他敢进城吗,敢造反吗,他不反李忱,我们倒还得掂量、掂量,他囚禁了光王就等于绝了自己的后路,何止是一个张伯中反他,反他的人多着呢,这个人现在已不足为虑,眼下只要把仇士良和神策军抓在手里,咱们就还有九成胜算,至于剩下的那一成,只好听天由命了。”

    杨嗣复恭维道:“自古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但凡事情有六分可能就值得拼力去争,若有九成可能,那还不得拼上老命吗。”杨嗣复笑了笑,忽而眉头一皱,又不无担心地说道:“只是若让仇士良他们插手,这拥龙的首功,只怕……”

    杨妃懒洋洋地说道:“你是多虑了,咱们跟安王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仇士良、鱼弘志恨李钰那伙子,决心保安王,将來少不了他们一个从龙之功,可是要论这首功,那不还是你我的吗。”

    杨嗣复道:“即便安王殿下能顺利登基,也只是便宜了那两个阉人,那时候朝堂还不是他们的天下,我们拿什么跟他们争,即便想进取,只怕也难免重蹈甘露之变的覆辙。”

    杨妃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亏你还是当朝的宰相,对天下大势一昧至斯,现今这长安城与甘露那会儿已全是两样,文世茂兵败河西,杨昊兵临城下,他打的旗号可就是反阉党,他固然不敢反皇帝,还不敢反仇士良吗,

    “沒有了文世茂,仇士良的手就伸不到城外,为了保住大明宫这块小天地,他敢不跟咱们合作吗,你以为我让你编造那两个荒诞不经的流言,是我闲着沒事干闹着玩,我是在试探仇士良和鱼弘志,结果怎样,鱼弘志查不出个名堂,你真当他是无能吗,

    “即便他无能,那判事厅和小青衣是吃素的,可他就是什么都查不出來,即使让李钰踩了一脚也查不出來,这说明了什么,两位中尉是明晰大势的,他们懂得权衡利弊得失,将來的大明宫里有你我的一席之地,时迁事移,他仇士良再想玩一个甘露之变,那就是自取灭亡,再说……”

    杨妃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杨嗣复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安王李溶可不是懦弱的李昂,他有的是手段和恒心,岂会甘心受仇士良摆布,他又忍不住想,我杨嗣复也不是李训,真再來一次甘露之变,杀仇士良还不是如屠一条狗耳,

    杨妃最后安抚自己的侄子宰相:“大变就在今冬明春,等着听那平地一声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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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矫诏

    入冬以來李昂就开始卧床不起,起初还能挣扎着上朝视事,渐渐的就只能躺在后宫听奏了,过了元旦之后,他连听奏的精力也沒有了,终于有一天他只能张着嘴而说不出话來了,皇帝的身体状况从來都是国家最高机密,李昂病重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着,为了给外朝臣工一个交代,李昂抓住杨昊西北起兵的事大做文章,终于给外臣制造出他与南朝北衙当政臣僚俱不和的假象,皇帝赌气撂挑子了,这虽然不够光彩,但也颇能说的过去,

    允许谏臣清流们往上递折子,喷口水,反正纸包不住火,皇帝病重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此早是要被捅开的,以后的事不必管他,要紧的是眼下,得在擎天玉柱崩塌之前,找到一根替代的柱子,柱子好找,只是选谁不选谁,这个问題就十分让人头疼了,

    在李昂病入膏肓的这段时间内,大明宫内外刀光剑影,各派势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实在皇帝已经昏迷不醒,随时有天崩地裂之虞,这场宫廷争夺也渐渐地画上了句号,

    自元旦过后第三天起,当朝的几位宰相和内廷的两位枢密使就日夜不息地守在病榻前,饥渴了在宫外廊下吃点喝点,困了和衣在那个犄角旮旯地蹲着眯盹会儿,内侍省给各位值守宰相预备了休息的地方,热水热汤地侍候着,那地方离着太和殿只数步之遥,一來一回并不费什么工夫,可是不管是外朝宰辅还是内廷枢密使,沒一个肯去受用,宁愿自个忍饥挨饿也不肯擅离病榻半步,

    昏迷中的皇帝偶尔会醒过來一会,有时候只是睁开眼瞧一眼就又昏过去,有时候则显得很清醒,甚至能叫出守候在病榻前的官员的名字,趁着神龙短暂驻足人间的机会,几位宰辅和枢密使赶忙地把军国大政和自己对军国大政的所思所想汇报给皇帝,期待翱翔在天的真龙天子能有所指示,一言一词皆关系亿万苍生的性命,岂可不慎,

    然而神龙的身体已经不容他又太多的思考,对大臣奏报的军政大事,他也只能答一个可或不可,也许说可字相对简单,病榻上的皇帝对大臣的奏报,往往回之以这个字,

    十四日晚,宰相李钰和枢密使刘弘逸趁着皇帝清醒的机会,简要地向他禀报了皇储加冕大典的筹备情况,皇帝一直闭着眼,像一个疲累的人在打盹小憩,宰相和枢密使的话他有沒有听进去,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甚至他自己也未必清楚有沒有听清楚两位股肱之臣的奏报,他的深思游翔于天地之间,介于神人只半,实在是很难说的清的,

    李钰说完话后,静候皇帝的回应,见皇帝久久不言,跪在病榻旁的两名御史和两名史官都抬起來头,御史分当值御史和监察御史,史官分禀笔御史和监笔御史,四个人官衔虽都不高,此刻却是最高公平正义的化身,只要当值御史说一句:“陛下劳累,宰相的话沒听清。”他身边的史官就会立即记录下來,那么李钰刚才的那段话就算是白讲了,不知道有沒有听进去,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沒有,

    或许是皇帝念及李阁老大冷的天一口气说这么大段话实在不容易,不忍让他白辛苦一场,因此他抢在御史开口之前,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可”字,这个字说的很清晰,御史和史官都听清了,于是禀笔史官郑重地将这个字记录了下來,

    当值御史见皇帝神智还算清醒,就点头示意几位重臣有事继续奏报,

    这些日子宰相杨嗣复、李钰等,和两位枢密使刘弘逸、薛季陵就这样围在病榻前,朝里的日常公务就集中在这办理,军国大事皇帝一言而决,随即拟旨发尚书省执行,

    这中间两位神策军护军中尉一直安静地呆在大营里,按照体制,他们二位本是无权过问朝中大事的,

    直到十四夜,神策两军借着黑幕的掩护突然夺占了大明宫的左右银台门,铁甲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冲破了由监门卫、金吾卫和少量太监构筑的防线,将太和殿包围的水泄不通,内外人等皆不得出入,直到此时所有的人才恍然大悟,仇士良和他身后的神策军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才是真正的大玩家,强力才是所有权力游戏的最后制胜法宝,这个道理千古未变,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明了这个道理的,但能运用于实践中的却不多,

    吴臣身披甲胄,面如寒铁,领着数十名铁甲军校尉,护送着紫袍玉带的仇士良和紫袍金带的鱼弘志來到李昂病榻前,仇士良奏道:“陈王李成美年幼体弱,行为不端,恐难承大统,伏请陛下念天下苍生,再择储君。”

    杨嗣复目视当值御史,御史垂首不言,禀笔史官也搁下了笔,笼着手低首端坐,

    李钰闻言怒道:“仇士良你这是要逼宫吗。”仇士良道:“陛下病重,宰相把持宫禁不让外臣见皇帝,是要把持朝政吗。”薛季陵笼着手道:“仇中尉领着禁军,只管看好宫禁便是,朝中的事嘛,原本就不该是你过问的。”鱼弘志喝道:“胡说,甘露之变后,皇帝曾有口谕:仇公可参与朝政,你们借皇帝病重将仇公摒弃在外,是想抗旨吗。”

    薛季陵道:“老奴岂敢抗旨,但恐有人矫旨。”李钰冷笑道:“按大唐体制,朝臣参与朝政岂能光凭上帝口谕,那是要明发敕令的,敕令在哪,拿出來啊。”鱼弘志闻言,脸色剧变,猛地扑在李昂榻前嚎啕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呐,您还沒有撒手离去,这帮奸臣就不奉你的旨意了。”哭了一回,他突然惊喜地叫道:“哎呀,万千之喜啊,陛下开口说话啦。”

    此言一出,慌得一干宰相、枢密都往前涌,当值御史跳起來喝道:“当朝重臣,如此失礼仪,该当何罪,当值金吾卫何在。”叫了两声沒人应答,吴臣喝令一声:“护驾。”立即有六名铁甲卫士执刀逼退千牛卫士,挡在病榻前,横刀出鞘,寒光森森,唬的李钰惶惶,刘弘逸惴惴,薛季陵哑口无言,谁也不敢上前,外臣中只有杨嗣复笼着手站在那冷笑嘿嘿,

    鱼弘志将耳朵贴着李昂的嘴,一边听,一边嘴里咕哝着:“老奴遵旨,老奴遵旨。”

    待他“听”完了,已满脸是泪,他擦了一把泪,起身对李钰等人说道:“陛下口谕:即可拟旨,封神策左军中尉仇士良、神策右军中尉鱼弘志为辅国大臣,参与朝政。”李钰跳着骂道:“这是矫诏,无耻勾当,无耻啊。”鱼弘志顿时变了脸说:“大胆,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咆哮吗。”冲着御史大骂:“你是死人呐,。”又喝金吾执法:“将这个犯上悖逆之徒叉出去,乱棍打三十。”

    值守的金吾卫和千牛卫本已被铁甲军缴了械,押在殿台之下,个个冻的瑟瑟发抖,此刻见一群铁甲军冲过來,顺便揪了出列,拎着耳朵一路上了太和殿,在门口一人塞给他一把横刀,推着搡着进了殿,正见一位当朝宰相和一个中官在那对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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