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趁这机会到后殿躺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对李好古说:“先帝在时,这些臣工也常为一件小事争执不休吗。”李好古不敢说是,也不说不是,支支吾吾的,李炎烦恼起來,挥着手,说:“去去去,沒用的东西,请仇中尉,哦,去请仇公來。”
仇士良闻听李炎相请,眉头一皱,问身边太监:“今儿,朝堂上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太监答道:“若有大事岂敢不报,因为回鹘曲泽部遣使进京的事,南面大臣们争吵不休,从早到晚,也沒个主张,看着个个精忠国事的样子,实则都是累死陛下的蠢货。”
仇士良嗯了一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因此当李炎向他诉苦,说朝中无人可以分忧时,仇士良立即向他举荐了几位可用之才,并一一评点了这些可用之才的特点,李炎连连点头,十分满意地说:“仇公才是干国之臣,你所举的人,朕全部录用,立即下诏委以重任。”
说完他又以商讨的口吻说:“朕闻淮南节度使李德裕颇有贤名,朕要用他为宰相,仇公意下如何。”仇士良惶恐地叩头道:“国家名器操于天子之手,国家用谁做宰相,陛下与南衙诸公商议便可,内臣岂敢与闻。”
李炎哈哈大笑,亲自扶起仇士良,道:“仇公勤劳国事凡三十年,辅佐了三世国君,功高劳苦呀,近來朝臣外相多人上表,请加封褒奖,朕欲仿先贤故事,封仇公为禁军十二军观军容使,检校司空,以彰其功,请仇公万勿推辞。”
仇士良伏地再拜道:“尽忠国事乃内臣本份,岂敢受此大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炎大声说:“仇公就请不要推辞了,你可尽快与人交割军务,待太后万寿节,朕便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布此事,那时请仇公代朕观察天下军容,朕还要赐卿一块纪功碑,哦,让大才子李程为你撰文。”
仇士良道:“内臣惶恐,内臣谢陛下隆恩,然老臣若去,谁可执掌左军,请陛下明示。”
李炎沉吟道:“这个,朕要细细寻访,仇公有合适人选,也可向朕推荐嘛,在此之前,左军还要仇公费心管着。”
仇士良叩首道:“内臣遵旨。”
晚膳毕,李炎來到前殿,对众臣说道:“诸位爱卿,可有成意。”
徐廉和刘彦风齐声道:“臣等无成意,请陛下裁度。”
李炎变色道:“一个小小的曲泽部就让满朝臣工难以决断,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刘彦风拟旨,着阿斯密來京觐见,朕要观其诚意,再做定夺。”言罢,就挥挥手说:“有事早议,无事退朝,诸位都请回吧。”
朝臣散去,刘彦风等人不肯走,一齐來见仇士良,守门的小太监告诉他们仇士良正在用晚饭,一行人惶恐不敢高声,都静悄悄地站在院中等着,直到太监出來说:“中尉请刘学士。”
刘彦风整整衣冠,迈步而入,望着坐在宫灯下的一个老太监就磕头,那太监冷笑道:“哟,刘学士,您要拜佛,也得拜真佛不是,你看清了,咱家是具泥胎,不是佛爷。”
刘彦风抬头一看,果然不是仇士良,一时又惊又恐又是羞愧,竟至热汗淋漓,太监领他进了值房内室,他瞧定了歪坐在胡椅上的仇士良,这才叩头拜道:“晚生见过老大人。”
仇士良摆了摆手,示意他起來,又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张胡凳,示意他坐下,刘彦风谢了座,战战兢兢地坐了下來,
仇士良这才动口问道:“曲泽那边皇帝是怎么判的。”
刘彦风如实回答了,不待仇士良问就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此例一开,只恐他借万寿节之机,召请不轨之臣进京,要对仇公您不利呀。”
仇士良问:“你听到了什么吗。”
刘彦风道:“近來盛传多处藩镇上表请求表彰仇公功勋,学生怕他借題发挥,以光面堂皇之名,暗施小人之策,搞出明升暗降的把戏,來害老先生、”
仇士良道:“你能看出这一点,足见你不是个糊涂的人,我实话告诉你,陛下已经决定封我为十二军观军容使、检校司空,左卫上将军了。”
刘彦风闻言大惊失色,连声说:“老先生,万万不可从命呀,观军容使,位高职虚,只恐……只恐他要对老先生不利呀。”
仇士良:“边帅上表为我请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我若推辞岂不成了不识好歹。”
刘彦风道:“可恨,可恨,是谁这么阴毒,要害老先生。”
仇士良道:“我刚刚夸你不糊涂,你就犯起了糊涂,老夫在宫中三十年,哪日不在风口浪尖,见招拆招罢了。”私下里叮嘱了他一些话,
刘彦风出來对众人说了,众人皆喜道:“老先生如此镇定,我等也就心安了。”
其中只有一个叫余晨湾的,世袭郡公,尚益阳公主,任职鸿胪寺少卿,益阳公主是文宗皇帝李昂一母同胞的姐姐,只因七岁时不慎跌入太液池冻伤,从此脑子就不大灵便,
文宗皇帝为了自己这位姐姐真是伤心劳神,左选右选,选中了余晨湾为驸马,余晨湾出身世家,世家纨绔子弟的一切恶心,在他身上都有惊人的体现,但李昂还是看中了他的一点好,就是对益阳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好,
余晨湾曾做过内侍省少监、工部司官、长安县县令和刑部主事,有个绰号叫“催命鬼”,说他杀人如麻,是仇士良在朝中着力培养的铁杆,正因杀人太多,官声不佳,虽然出身显赫,又有仇士良这个大靠山,官却是越做越差,最后竟然去了鸿胪寺,坐起了冷板凳,
坐了冷板凳后的余晨湾气焰大大收敛,成了长安城有名的“余迷糊”,除了进宫面圣,腰里总是别这个小酒壶,成日里喝的醉醺醺的,
这日,他出宫后,沒有回安兴坊的家,而是呼朋唤友去了平康坊,违禁翻墙,到曲舍里吃了个大醉,摇摇晃晃回家來,此时坊门未开,他便猛踹大门,一边叫骂不歇,一时惊动了逻卒,过來要鎖拿他,他指着逻卒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当朝郡公、仇观察使的门生,你敢拿我。”
逻卒听了这话也惶恐,他见了更是得意,一时兴起竟操起一块青砖将一个逻卒打的头破血流,这一下,逻卒们不干了,一拥而上将他鎖拿了去衙门,
挨到天明益阳公主见丈夫一夜违规,在家里又哭又闹,总管派人一打听,好嘛,竟被京兆逻卒拿去了,总管不敢告诉公主,怕她疯病又发,悄悄跟家令、典军商议,商议來商议去,还沒定下计策,公主不知道从哪得知自家驸马让人拿了,当即披挂了,手持一根水火棍,叫起家奴,怒气冲冲地杀奔京兆府,京兆尹正在为此事棘手,闻听公主杀到,慌的他双手抱头扶着帽子一溜烟地从后门跑了,留下少尹來顶缸,
少尹向公主陪尽了不是,恭恭敬敬地礼送余晨湾回府,一进府门,余晨湾就腆着张笑脸脸给公主跪下了,众人一看,夫妻俩要开打呀,一哄躲个干净,
公主手里惦着棒子冷笑道:“你还知道怕,你真是好本事啊,散朝不归,喝酒不回,还打逻卒,你真当大唐的官署都是我们家开的啊。”余晨湾嬉皮笑脸道:“公主息怒,我这么做可是为了保全咱一门的富贵啊。”
公主冷笑道:“哦,是吗,我先不打你,你说,仔细地说各原由,说不出个所以然來,我的棒子可不答应。”
余晨湾说:“这里不方便,咱回屋再说。”
嬉皮笑脸地推着公主望里屋去,奴才们交头接耳:“驸马好手段,这理在外面说不通,在屋里就好说了。”
公主丰满,余晨湾瘦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公主请进内室,关了门,余晨湾跪地流涕道:“大事不妙,宫里又要出大事了。”
公主揪着他的耳朵,道:“休要唬我,快招了。”
余晨湾道:“这回我可沒骗你,仇士良要倒了,咱们得赶紧脱身避难。”
这一说公主也慌了神,跳着脚问:“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的皇帝弟弟又不在了,我去求谁保命,我去求谁保命。”
说不了几句,已满眼是泪,余晨湾道:“公主你忘了,当今圣天子也是你的弟弟。”公主闻言欢喜道:“对对对,他也是我的皇帝弟弟,可是,他对我并不好。”
余晨湾道:“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來來來,你听我说,“
余晨湾扶着公主坐下,拿出手绢为她拭去泪水,这才说道:“陛下要升仇公做观军容使,仇公表面镇定,心里却慌了,看起來他已山穷水尽,沒后招了。”
公主瞪着一双大眼,木木谔谔地问道:“你不是说他一手遮天,权势比皇帝弟弟还大吗,怎么就不行了呢,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
余晨湾便将昨日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道:“公主请想,仇公是何等镇定的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昨晚竟说出那般话來,足见心思全乱,陛下这招釜底抽薪之计,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公主点点头,忽然又扯住他的耳朵说:“所以你就跑去喝花酒,还打逻卒,你这不是自己找死,我这就揪着你的耳朵去宫里请罪,把你罢免了,不给皇帝家当差,就在家住着,躲过这场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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