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抬头望了眼端坐在原属于自己的虎皮座椅上的董八成,心里又生一计。

    “刘熙还有一事要禀报老将军。”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董八成一面仔细审视刘熙献上的丰安城防图,一面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他心里在嘀咕: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奴颜媚骨的叛徒这么有耐心,搁在往常一百个刘熙也没了脑袋。

    “丰安城西有一段长约三十丈的,城墙,曾经,塌过。”刘熙字斟句酌想把事情说得简洁些,但心中一紧张,反而说得更乱。

    董八成没有应答,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刘熙暗暗咽了口气,悄悄地抬起头来。

    “狗日的东西!”董八成突然重重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门口侍卫蜂拥而入,刘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伏地连连叩头。

    董八成并不是在骂刘熙,在他眼里刘熙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骂。他骂的是这个主持设计丰安防务的人,此人若非敌国奸细,那就是饭桶白痴。丰安背山面水,地势易守难攻,唯一的缺口是城西南一块临水的沙地,很容易被渡河而来的敌军占据后变成攻城的跳板。堵住这个缺口其实很简单,只要沿河扎下几座营寨,驻扎数百弓箭兵,在敌人乘船渡河时予敌以重大杀伤,然后再用骑兵冲杀持盾冲上岸来的步兵。数百人便可保丰安不失!

    可设计丰安防务的这个人却狗屁不通,他在城南沙地上筑了一条土墙和一道壕沟,然后加固加高了南面的城墙,再封死南门。弄完这些后,他只留数十名巡河兵守备城南,而将主力集中在城东。

    东门外虽是一片空地,但前有九娘关为门户,北有小山密林为屏障,南面河滩是一片长满芦苇杂草的湿地,根本不适宜大规模登陆作战。这样的地形看似空旷无依,却最是安全无虞。本是一座易守难攻的铁桶城,硬是被某人弄成了柳条编的筐子――露洞百出。

    “城里防务是谁主持制定的。”

    “是曾大人。”

    “曾重阳?难道不是韩遂?”

    “曾重阳说韩将军以前只做过校尉,防守一座镇寨还行,防守像丰安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他不行。丰安防务是曾重阳亲手制定,弄成后还把我们都叫去,他讲授我们学习,整整折腾了三天。”

    “真是腐儒误国。”董八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忽问刘熙:“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城西有段城墙,以前塌过,后来补上了,但两边裂缝很大,年年往里面灌浆,可总也封不住那裂缝。”

    “哦,”董八成闻言一惊,忙低头查看地图。

    刘熙壮着胆子凑上前,指着城西的一段城墙道:“就是这一段。”

    董八成点点头,说道:“刘毅峰背信弃义,我本该将你的头砍下来送还给他。”

    “将军饶命!”刘熙杀猪般叫嚷起来。

    董八成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念在你诚心助我平叛,暂饶你性命,留在军前戴罪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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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混战城南

    天色微明时,丰安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

    杨昊和衣在南门箭楼里眯了一小会,唐虎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杨昊慌忙站起身来。

    “还不习惯熬夜吧,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唐虎走到城头朝河面眺望,杨昊疑惑地问:“董八成真的会渡河攻城?这里修了这么多土墙、壕沟,根本就不适合大军行动。”

    “就凭这几道土墙、壕沟?”唐虎不屑地哼了声,“挡几个马匪还行。几千人一下子扑过来,那是何等的阵势?轻轻地就踏平啦。这玩意挡不住敌人,反会把自己的路堵死!真不知道我们的曾重阳大人是怎么想的。”

    杨昊无言以对,自己至今见过的最大阵仗就是孟博昌雪夜偷袭梅山矿那次,那种战马奔驰,军旗烈烈的景象至今犹在眼前,每每想起还心惊不已。不过的那次对手太过弱小,基本是一边倒的架势。杨昊无法想象数千人鏖战沙场将是怎样一副惨烈情形。

    “当当……”

    巡河士卒突然敲响了报警的竹梆子,河面上出现了数十点白帆。

    “他哪来的帆船?”唐虎面露惊恐之色。

    “老师,有何不妥吗?”杨昊也慌了神。

    “速速禀报吴侍郎,董八成有水师助战,速将西城守军调来增援。”

    “是。”

    “回来!”杨昊转身刚走,又被唐虎叫了回来。

    ――――――

    刘熙被董八成任命为行军参军,跟在身边办差。他的一千部属则被董八成编入渡河先锋营,分散在一百条木排上。

    暮色散去,星辰稀落。天渐渐亮了。

    刘熙望了眼前河面上的白帆,又回头看看高台上极目远眺的董八成,心中升起一股疑惑。董八成拆毁了河南十八寨所有房屋造了这一百条木排,又在每条木排上都安装了风帆。为了赶制出这一百面风帆,自己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他不明白董八成辛辛苦苦装这白帆有什么用?这段河面只有三里多宽,水流平稳,十个壮汉一起划浆,一炷香的工夫就过去了。木排目标小,趁夜色渡河,三十丈外,守军根本发现不了。在木排上安装风帆理论上是可以提高航速,可前提是有人会用帆才行。董八成的士卒来自河东,多半不识水性,没几个人会使船,更别说去操控风帆了。没人会用,装这个东西做什么?仅仅是虚张声势吓唬敌人吗?

    刘熙想不通,却并不代表这风帆就真的毫无用处,至少从董八成认为它们是有用的,而且是有大用的。一百条木排呈一字队摆列在河南岸,每条木排配置二十名士卒,十名士卒划桨,五名盾手靠前防卫,五名弓箭手居中后方戒备。

    辰时初刻,河面上薄雾散尽,眼神好的话可以看到对岸了望塔上飘扬的旗帜。

    “老师请看,他们在增兵。”

    副将李玉芳兴奋地指着河对岸,董八成虽已花甲之后,眼神却极好,他看见对面的河滩上突然多了数十面旗帜,密如蝼蚁般的士卒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城南的空地。

    忽然,两匹快马由东西两侧飞驰而来,几乎是同时赶到点将台下。两个插旗传令兵疾步登上高台,异口同声地报道:“回禀将军,左(右)营准备停当。”

    “落帆,出战!”董八成拔剑低吼道。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一百面白帆同时落下。早已憋着一股劲的水手们千浆齐翻,推动着木排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对岸。

    河北岸上的天德守军有上千人,弓箭兵也不下两三百人,但士卒们箭法生疏,胆子也小。眼见大军抢滩,众人只敢躲在土墙后胡乱放箭,万箭齐发,倒也热闹,只是箭镞多半都落在了水里,射中人的并不多。

    木排上的河东军弓箭手却个个箭法精准,虽称不上百发百中,但十中五六者却比比皆是。一阵对射下来,天德军士卒已被完全压制在土墙后和壕沟里。

    指挥渡河的董八成爱将肖勇见此情形,得意地对护兵肖莽说道:“发信号,告诉将军我已顺利过河。”肖莽在河滩上堆起三堆干柴,先点燃中间的一堆,升起一股红色浓烟,又依次点燃左、右两堆,冒出滚滚黑烟。

    肖莽不无得意地对伙伴说道:“都说天德军是塞外劲旅,怎么竟如此不堪一击。哈……”笑声未完,一支羽箭蓦然破空而来,射他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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