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身子避在车厢里,却能明白花岫烟三人的感受。梅映雪运行缚神劲所行成的气场不是联手就能抵抗的,花岫烟、瑞儿、岩琅都得单独承受缚神劲的强势压力,徐汝愚当年在宛陵,也是拼得经脉受伤,才夺得逃命的先机。樊文龙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众人都在城外寻找奇货,却想不到青凤将军早躲入城中,还与近来名满北地的花岫烟混在一起。”

    花岫烟他们正极力抵抗缚神劲的压力,不会发觉此处的丹息传声。

    徐汝愚说道:“樊将军来北地看雪景,可看到什么?”

    “却不知青凤将军看到什么?”

    “铁蹄欲碎我山河。”

    樊文龙说道:“青凤将军意欲何为?”

    徐汝愚神色一黯,说道:“我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只是北地局势恶化至此,天下乱象已呈,我亦无可奈何,只得重头收拾旧山河。”

    樊文龙怔了片刻,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凤将军置亿万黎庶何地?”

    “不为黎庶,我何苦面朝狂澜而不抽身?天下积弊已久,非猛药无以治也,而后施善政,还天下升平之世。”

    “青凤将军眼中的善政又是何等模样?”

    “尚武则国强;兴农养民,以立根本;工商并举,联络天下;集权,不使国家虚立,绝藩镇、世家割据之患;还政于相,绝外戚、宗族、寺人弄权之患;吏事察举并治,以绝世家专政。”

    樊文龙说道:“我听你在江宁为吏事书十诫,可否教我?”

    “请言。”

    “吏事十诫之一,畏民者,不当为政。何解?”

    “民为水,政为舟,畏民者犹如行舟而畏水,焉足以为政?”

    “其二,知民而欺民者,不当为政。”

    “吏事以民为本。不知而欺之,则根基摇动以为权谋,焉足以为民之官?”

    “其三,不知政者为政,不当为政。”

    “自古以来,政为权力之要、之道。不知此要、此道者,则必滥用权力以乱政。非知此,岂知政者为何物?”

    “其四,不知才者,不当为政。”

    “举才不避亲,用人不惧疏。任人知其德、知其才,是为因政而善用人施才耳。若非如是,则其政非国、民之政,乃与私、家政何异?”

    “其五,欲不知有所止者,不当为政。”

    “美色当前为之而动者,不以之乱政;利之所诱为之获者,不以之失政。否则,其执政者岂非因失德而获罪于天下乎?”

    “其六,公私不分者,不当为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道焉!然为政之道,公私必有所明,否则,岂非为私利以失己策?岂非为假公以济私者有所乘?”

    “其七,不知史者,不当为政。”

    “以史为鉴固可知兴替,然当世执政,一再重蹈他人之覆辙,此愚何以为政者言、为政者行乎?”

    “其八,不知天下者,不当为政。”

    “政之道,天下术。不知天下有所为或之所以为而沉浮于宦海者,岂非行尸走肉于政坛,以误国、误民、误政者哉?”

    “其九,识时不知勇,用事不以智者,不当为政。”

    “天下事,知其然及所以然而无所为者,是为庸政。而不知其然及所以然而为者,岂非枉政?”

    “其十,不知言者,不当为政。”

    “上阻于言以自尊,则自取其辱不远。下有言不语以自谄媚,则与辱政、害民以自肥何异焉?”

    樊文龙说道:“男儿八尺当锋刃,莫待遗迹吊故国,天下诸雄,只有青凤将军以民为念,文龙叹服,奈何文龙有乐清之劣迹……”

    徐汝愚说道:“乐清城之事,我让人细察过,弃民于城中,文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文龙在内城留下一座武库,抚州之战的结局殊难预料,文龙于抚州会战,于东清百民,有功无过。”

    樊文龙怔在那里,过了半晌,说道:“流民军封锁北唐信路,马邑势危,马贼困马邑,平城集重兵,寇子蟾藏身流民军中,萧远与彭慕秋跟随前后,楼庆之已回范阳。方肃、赵景云、梅映雪、洛伯源率六百众潜伏北唐各处。”

    徐汝愚说道:“彭慕秋接回寇先生之后立即率众人返回江宁,不得停留;赵景云、尉潦等人随我前往范阳。韩家乃是上古代国后裔,将图雁门、代邑、楼烦等人,以谋复国,呼兰侵幽冀将分三路,平城乃其主力,集结兵力将超过十五万,这路大军越过燕山西麓之雁门,从北唐东侧向南穿插,兵分两路,一路约六万众,直至河水北涯,夺武阳、平原或夺东邑,在河水北岸建设对青州伊氏的防御,一路约十万众,将从太行山西麓某一孔道,迂回至幽冀中部,攻城掠寨,吸引范阳兵力南移,此时,呼兰第三路大军将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与呼兰南路大军合击出城的幽冀精兵。”

    樊文龙哑然失言,呼兰铁骑从平城出,越过雁门,直接向西,不足三百里就是幽冀治所范阳;呼兰铁骑从燕城出,绕过渝关,不过二百里就能直抵范阳城下。而呼兰此次战略却避开最短的攻击路线,从汾郡中部、南部分两路迂回到幽冀中部与南部地区。虽然明知徐汝愚看不到,还是颔首示意,退到一旁,静看场上一触即发的战局。

    梅映雪嘴角笑意一收,敛息退到一旁。

    瑞儿正感支撑不住,忽的匝在周身的压力一松,刚刚催激出来的丹息有如击在空处,心里难受之极,蓦然听见尉潦大喝一声,一声清鸣,一道刀光如匹泄下,却是一道更威凌的气息压来,嘴里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刀刃及顶的一瞬却缓了下来,气势却如万钧,劲气激射,吹得如漆秀发向后披散。

    尉潦哈哈一笑,收刀回鞘,目光越过瑞儿的头顶,落在花岫烟的脸上,说道:“来年阴山之下,我家大人会去欣赏岫烟姑娘的歌喉。”

    梅映雪望了花岫烟一眼,嫣然一笑,说道:“前路险阻且长,岫烟姑娘还是不要前行了。”话音未落,飘身远去。尉潦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洛伯源约你夜间东山美人崖,你可有胆来。”

    樊文龙哂然一笑:“樊某人却不畏你江宁人多势众。”

    尉潦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缀着梅映雪的身迹向雪岭纵去。雪岭上的十余黑影迎了下来,两路人汇到一处,消失在一道山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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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绝壁行迟

    花岫烟让尉潦一语点破身份,怔立当场。

    樊文龙看在眼底,心里一笑,暗忖:北唐城外兵荒马乱,花岫烟竟敢驾车出城,可疑处甚多,赵景云因徐汝愚负伤遁走而困扰,对花岫烟一行才未多加注意。倒是自己无事尾随,无意间发现徐汝愚的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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