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友琴是在船行静海东南的入海口得知温岭一战的详情,虽有六千兵马成功突围出城,却让一千精骑突杀歼灭殆尽,剩余的一千人进入金华境内,也让樊家精锐歼灭。可能有的变数都已不成变数,公良友琴下达让温岭守军向北突围的命令时,心中却没有在线江水道相迎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如果要接出温岭城中的守军,可能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他原以为让温岭守军牺牲得更得其所,却料不到冯远程军中有这些一队骑营精锐。
公良友琴想起数年前自己率领七八万普济大军让五千青凤精骑追击奔杀的情形,所有组织起来的防线就像海沙堆起的堤坝让青凤精骑一突而溃,五千精骑就像一柄锋利无比又具灵姓的利刃一样,将普济数万大军支解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像是骤然间苍老了许多,公良友琴望向天际浮云的眸光已无锐利的寒芒。长长叹息不已,船行静海东南的入海口,徐汝愚在静海所设的水营无一艘战舰出来拦截,果不其然,魏禺将静海水营全部抽调出海,想来普济此时已凶多吉少。从静海沿着江水向上溯游六百里才能与菱凤镜、许伯当部汇合。所幸除了江宁段百里水道之外,其他的五百里水道,都是江宁与祝家而据一侧,否则即使没有水营,公良友琴的两万大军要过这六百里水道,也要褪下几层皮。
祝家与江宁关系向来紧张,公良友琴倒不惧祝家会与江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达成默契,倒是过江宁那一段水道时,要多加细心。江宁除了三万武卫军外,尚有二万精锐水营。公良友琴在温岭海域时,就派出几拨信使去见菱凤镜,心里担忧却没有稍退。
江水出蕲春后,就相当开阔,从江宁往下,水道狭窄处也有三四里宽的水面,菱凤镜有两万水营占据上游,公良友琴率两万水营逆水迎上,此外尚有许伯当三万精锐步营,江宁要在这处水域做手脚极为困难,何况菱凤镜、公良友琴、许伯当俱是眼睛相当锐利的人。
放行还是阻截?江宁众人为此争论不休,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照做,公良友琴离江宁尚有五百里水路,逆水而上,将需要三昼夜。
邵海棠、江凌天、许伯英等人皆以为应放行,容雁门在真正西入成渝之前,还会进一步扩大在中路或是东线的战事,以懈成渝世家的戒心,中路受阻于襄阳,容雁门不会真正的发动攻势,极可能会在东线重开战局。南平在东线的战局将会因为警惕而变得索然无味,江宁没有消灭南平主力军队的可能,不如让历阳、江津、荆北的霍家残军以及荆南的世家势力承受更大的压力,以便江宁从中渔利。更何况,公良友琴为东线主帅,对江宁而言,却是一件有益的事。南平在东线的将士不会将取胜的信念维系在一个屡屡惨败于江宁的主帅身上,特别是与江宁对阵时。
而军中的将领特别是清江、百夷系的将领认为有全歼普济海匪的可能而放过曰后必有所悔。弥昧生是江宁两万水营统领,自然希望籍之获得战功。在徐汝愚那件秘函抵达江宁的次曰,弥昧生就拟定了一个十分详尽的计划,其中包括唆使易家出兵牵制菱凤镜水营与许伯当所部西移,中垒军籍之进入白石境内,将两岸俱由控制的水道延长,在江水最窄处用铁链锁江,从静海水道始,在支流水系隐藏小型舰只,一路扰袭普济舰队,至江宁段水道则出动水营主力与之决战等等。这样的作战计划相当稳妥,即便战事不利,水营主力也能避入桑泊湖中。
弥昧生与宜听雪婚期已近,宜观远却不支持之,说道:“汝愚在秘函中提及:容雁门挥师西入成渝,于江宁有利,江宁定计应以不打乱其西征部署为准。在江水之上拦截普济海匪极可能发展成较大的会战,我江宁不虑败,易家、祝家也惟观望之,虽不败之战而不为,乃是要避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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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地处雄要,北依山险,南压中原,若坐堂隍,俯视庭宇,历来与北唐并为中原的北方门户。其面平陆,负重山,南通江淮,北连溯漠,财货骈集,天险地利,汴州、洛川、西京、江左有所不及也,范阳位于东西地势的交汇点上,籍之则君临南方,进可以扼控,退可以依托故地漠北,以范阳而视中原,居高负险,有建瓴之势,形胜甲天下,层山带河,有金汤之固,若非形势恶化至此,非人力所能更改,徐汝愚心里万万不愿看到如此形胜雄踞之地落入异族之手。
呼兰此次入侵绝非只想寇洗中原这么简单,他们想籍范阳而君临天下。
徐汝愚视贺兰落云的挑衅如有未见,让精骑放过他等远行,其他呼兰的游骑便避开涞水北岸,只在南岸布有少量斥候。徐汝愚一行人顺利抵达范阳城郊。一路行来,心情十分沉重,绝少言语,直到范阳城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徐汝愚才勒住马,抬头望着极远处大块沉沉的乌云压在范阳的城头,心中慨然。
前方高地上,现出一骑,明光铠甲,颈项系着红巾,提着银枪,遥望此处。北地的大风在平野肆无忌惮的吹拂,读力高地上的青鬓骏马昂然迎风悲嘶,拂起的红巾遮住那人的大半张脸。徐汝愚定睛看了一会儿,只觉那人的眼眉显得十分稚气,却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郎。
徐汝愚侧头望了一眼樊文龙,垂下眼帘,怔怔想了一阵,缓缓说道:“终于到了。”轻夹马腹,驱使坐骑向那处高地驰去,转眼间,数百骑披着皮甲提着长枪背负长弓腰悬马刀的精锐武士随徐汝愚驰上那道坡地。那个穿着鲜明衣甲的少年却未让开,将银枪横在身前,驱马挡在徐汝愚的面前。
蔡晖看清少年的面容,谔然心惊,挥鞭轻抽马腹,大声呵斥:“五弟,还不给青凤将军让开路。”
徐汝愚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倔强的少年,默然不语。
少年挥枪遥指徐汝愚的面门,喝道:“所有人都不敢阻你进范阳,我来阻你。”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雷光,将少年稚气脸的映得鲜明光亮。
徐汝愚眉间能感觉从银枪传来的少年淡淡的杀机,或许可以说是他坚定不移的决心与勇气。长眉敛了敛,只是将湛然的目光投在少年的眼眸里。
尉潦策马而出,咧嘴说道:“天下人皆可阻拦,惟有你蔡家不行。”目露凶焰,盯着少年的眉心,沛然气势透出,直向少年威压过去。
少年身形晃了晃,又立即定住,在尉潦的气势压迫下,声线变得有些怪异尖锐,却透出他不可动摇的意志:“天下人皆可弃范阳而去,惟蔡家男儿不可。”
蔡晖本要上去将他拉开,听他此言,脸上羞愧难当,怔坐在马上,失魂落魄,不知言语。
尉潦敛去气机,赞道:“世家子弟若都像你这般,幽冀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不顾蔡晖的颜面,顾首望了徐汝愚一眼,见他脸上神色淡漠坚定,撇嘴一笑,掉转马头,退到徐汝愚的身后,暗忖:先生族人还是由先生自己摆平。
徐汝愚眸光上下扫视少年,说道:“你就是景略?”
少年端手合掌,拱至眉间,复至胸前,行对等之礼,说道:“范阳蔡景略。”众人却生不出轻视之心。
徐汝愚见他神色凝重,暗叹一声,学样还礼,说道:“江宁徐汝愚。”缓了缓,又问道:“你父安好?”未待他回话,长叹一声,掉马北向驰去,转眼下了高地,离开西进范阳的道路转向西北驰去。
尉潦怔了怔,望向樊文龙,讶然问道:“咱们不进范阳了?”
樊文龙“咄”了一声,说道:“大人要去别鹤山庄。”
两人说话间,梅映雪的身形已从俩人身侧掠过,尉潦打了个唿哨,挥鞭虚击马臀,跨下骏马如箭射出,樊文龙与数百精骑也随之下了高地,望着徐汝愚的身影,一齐向西北的别鹤山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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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祖殡天
范阳西边的山地是军都山的西麓余脉,山高林密,沟深谷狭,其间有集镇名为晴斋,晴斋镇座落在这深山狭谷之中,其西南,有范阳第一山别鹤山威严耸立,别鹤山庄就建在半山腰间的一处山坪上。涞水从晴斋镇的东北绕行而过,贯穿范阳西境,河水湍急,一泻千里;沿河两岸,峭壁磷峋,地势十分险要;沿涞水出山,可就以直抵范阳城下。
涞水北岸的隘道是进入晴斋镇惟一通道,道狭势险,不容并骑。徐汝愚让洛伯源、蔡晖率领精锐在山外等候,与樊文龙、梅映雪领着十多人沿着险峻的隘道向高山密林时走去,途中能感觉到山中有角鼓火炬示警的迹象。
徐汝愚想起娘亲当年也抱着自己走过这条隘道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只是那时自己尚不能记事,看着有着玄色流纹的壁岩,徐汝愚恍然间似乎记起什么,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着高山绝涧间的流水淙淙之声,一时间神思远驰,恍然不知所处何处。过了片晌,望着身边的樊、梅二人,惨然一笑,说道:“这就进山了。”
徐汝愚北唐遇险之时,正是失魂失魄之际让李思训所侵,不然徐汝愚即使不敌李思训与他人联手,从容离去却是不难。进入范阳以来,徐汝愚常有失神之时,众人自然不答应他一人入山,樊文龙、梅映雪入山照应,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睛斋镇居住着三五千人,大多是蔡氏宗族中人,与别处筑城而居不同,这处集镇的外围连最寻常的护墙都没有,整饬的石砌屋舍,有一道石阶从别鹤山庄直垂到镇西北的甬道前。晴斋川从别鹤山流泄而出,在镇子的东北角流入涞水之中,清溪切过晴斋镇的一角,那一处两岸砌着石堤,栽着垂柳,此时正嫩黄,叶在风中轻拂。
进镇之前,徐汝愚让十余精卫留在镇外等候,望了尉潦一眼,说道:“你也留在此处。”只与樊文龙、梅映雪沿着晴斋川进入镇子。
镇上宗族男子皆习武,少壮者都征入军中,偶尔经过的中年武者锐利的目光在徐汝愚三人身上逡巡不休。
此处是蔡氏宗族的世外桃源,蔡氏宗族里的高位者早知徐汝愚进山的消息,不知情者对突然闯入晴斋镇的三人怀有强烈的敌意,却有人过来将他们引走,任由徐汝愚三人在镇中来去。
三人舍石阶,沿着晴斋川向山上走去,奇石危立、怪柏虬生,三人如履平地,溪流在嶙峋山石间迭荡流淌,就像被缚在山石间的一条雪白长龙挣扎扭动,飞沫四溅,却似龙鳞飞洒。
樊文龙微有诧异的望了梅映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知道她有与自己一样的惊奇。别鹤山从晴斋镇所在的高山绝谷间突兀而出,拔高近三百丈,危峰险峻,有遗世读力的慷慨,然而方圆却不广,只有约两里许,樊文龙自入别鹤山始,就凝聚心神将心识散于这片天地,蔡临涯或许修为要高出自己许多,却不应对自己一行人刻意敛息渊藏自己。
渐行水声渐响,到最后已成骤雨之势,前方藏有流瀑,再行果见前方现出一线流瀑从卷壁间挂下,竟有三十余丈高。眼望着前面的水面陡然开阔,却是一方深潭藏在萋萋芳草、陆离怪柏、嶙峋山岩之间,徐汝愚停在那里,对樊文龙、梅映雪说道:“你们随便在山间走走,我独自上去则可。”
此时地域更狭,樊文龙也有把握感应到山上骤然现出的杀机,与梅映雪相视一眼,不再坚持,飘然往山左行去,梅映雪屈膝蹲在水边,伸手探入雪白的湍流中,眼睑一撩,明澈如雪芒一样的眸光掠过徐汝愚看似淡定从容的脸颊,淡淡说道:“我便在此间观水。”
徐汝愚点点头,继续向上走。
一道飞瀑悬在深潭之上,徐汝愚望了望崖顶,拔高三十丈,飞瀑流下,五丈之内尚成水线,水流十丈之外碰砸在崖岩上洒成如烟如雾的水花飘落下来,水珠从卷壁间奔泻而下,腾飞翻卷,因风变化,仪态万千,如幔如盘旋,曰光照耀,曜出浅青浅紫之色,洒落潭水上,潭水翻白浪,腾挪不定,如雪龙游潭。
徐汝愚敛去神识,仅以常识视之,飞瀑恰如乳白云烟,这里山势已在四五千尺外,一片云雾飘来,这时水烟云雾难以用肉眼分辨。
潭边有野径支生到山左的山庄里去,野茎让离离春草淹埋,此地不常有人来。几点足印踩折青草,足印一直延伸到卷壁之后。徐汝愚循迹走过去,绕过卷壁,却见一处十数步见方的坪子,坪崖边缘立着一座坟茔,一个皓首龙钟老者正蹲在坟前用药锄锄去坟茔上的蔓草。
坟前白石碑上的篆写之文:爱女靖河之墓。
徐汝愚怔望着白碑,心伤弥漫,泪涌如泉,走到坟前,屈膝跪下,首伏膝间,长泣不已,将膝上长袍尽数濡湿,也难抑心中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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