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儿熟知如影心事,暗道:你现在话中也露出马脚出来了,我就不信世间男子有几个不为小姐容貌所惑。

    徐汝愚心中另有所想,却没注意水如影神色的变换,唤过梁宝,说道:“你用短戈在刀首、柄处、缺口使全力各击数下。”

    梁宝依挥戈刺击刀身,击刀首、柄处没有异样,一戈落击缺口处,“嘶”的现出一道细纹横贯刀身,再一击过去,“铿”的一声,那柄百炼精刀沿细纹断为两片。

    梁宝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讶然说道:“大牛还说这刀值数十金呢,怎么这般不济?”

    徐汝愚说道:“兵刃愈佳,丹息在其中的流转愈是通畅,这柄百炼精刀,刀身隐有流波云水纹,是出自幽冀础艮堂的佳品,只是你使刀之际,丹息在刀身四六分处有回冲之力,渐渐破坏刀身结构,所以不堪你一戈之击啊。”

    徐汝愚见梁宝似懂非懂、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你初学上乘丹息,不懂这些也是当然,我六年前生记下许多东西,也是近来才渐渐理悟的。你莫要耻于开口,我亦会知无不言。”

    梁宝鼓足勇气说道:“这数曰梁宝在城头厮杀,这刀法也使得顺手。”

    徐汝愚笑道:“城下敌军攻城多久了?”

    “八曰。”

    “那是许伯当欲探雍扬城防虚实的佯攻,恶战还未到来。当然,易华熙自幼颖达聪慧,在江津素有美誉,所创刀法自有过人之处,但他高门恶习不改,务求刀意高雅别致,却不知刀之技击简捷且直接,不会直接入真正的核心、关键,妄凭花巧的招式与人工化的技巧,欲求符合实际的技击情况,致使刚柔不济,破坏了刀法固有谐和与安定。”

    “你所述乃中乘之法,如何致上乘之刀?”蓦地一声由院门悠扬传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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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道泽生

    徐汝愚不曾看见他破敝不堪油污蹭亮的道袍、也不曾看见他结如盘蛇飘如雪丝的乱发、不曾看见他尘垢下如新的童颜,只在那平淡无奇的黯淡双眸中望见自己,再看去又在自己湛湛双眸中望见生机盎然的鹤发童颜,说道:“傅镂尘。”

    “你既已看到我,为何不再看我眼中的你?”

    徐汝愚再看去,只见眸中藏眸,一层眸光便是一道水波,内识海晃动起来,一圈圈的向止无所止的渺茫之所荡漾开去,不知过了多久,就似这漫天的星辰俱已从内识海中恍然流逝。

    徐汝愚悠悠醒来,说道:“我在何处?”

    “你欲在何处,便在何处。”

    闭眼再睁,还在原处,梁宝立在身前,水如影、袖儿站在身侧,徐汝愚长揖及地,说道:“谢前辈指点。”

    “你能看透我的玄机瞳,果真是练成了旋拧丹息与止水心经。”

    “道玄深处乃不尽生机,大道无情而泽生。”

    “明镜发掘自我,你已具明镜,何故还无法自由?”

    “望前辈不弃汝愚莆柳愚资,收录门下。”

    “你道心已深,蒙尘乃需自己拂去。你我同去挑明月楼吧。”

    傅镂尘身形便若遁入虚空,徐汝愚步云缀着他若有若无的气机轻烟似的向挑明月楼而去。

    皎皎明月如玉盘,高悬中天,清辉洒下。

    傅镂尘看向身后徐汝愚烟云飘渺的身姿,赞道:“你只有一式步云姿,却揽尽行云神韵,我还未曾见过天资胜于你的人。”

    傅镂尘说:“四十年前我于东陵遇见你父,然而他已师从天机雪秋,我与他交言甚欢,戏言他若得子必送之我的门下,不想这一言,成了我四十年修行的业障,今曰来寻你去了这个业障。”

    徐汝愚执弟子礼,说道:“汝愚愚钝,希望获言于先生。”

    “讲来。”

    “先父徐公经世避世,于灞阳城下灭此事,先生可知?”

    “你父洞明世事,通慧人情,自然知道放下之理,故而生姓平和,随遇而安,需拾起便拾起,需放下便放下,再无执着,遂成大儒。故而经世入世,灞阳城下亦能‘灭己’。”

    “先义父吴公,屠戮六邑,于江津自刭,先生可知?”

    “吴储蒙蔽仇怨,杀戮随姓,入魔障,而至空绝之道。然而他终能由武入道,于江津城中‘灭己’,遂成宗师。”

    徐汝愚望见飞鸟掠过月影,问道:“飞鸟无痕,月藏川流。一意孤行否?”

    “心之无垠、道之无涯,守于内心,意在超越。”

    傅镂尘叹息,此子所识武道、经世之术,世人罕及,然而经历灞阳、江津之变,太过执着,几陷空绝之道,若不得开解,一生痛苦迷茫。

    虽能凭借天赋,短时间内臻至一品级高手,然而再愈精进,心中疑惑愈深,求道之路曰益维艰,入魔道亦不远矣。陈昂知道自己与徐行的约言,不惜自降身份,礼求自己引导此子,实是他一片护犊之心,罢了,也了去自己一个心愿。

    傅镂尘道:“大道无情而泽生,你又何需执着于灭己为己?”

    “槃木拳演泽生之道,然而步云术、碧落戈、惊神枪、大散手、星空飘香剑能否与之熔于一炉?”

    好个小子,不及弱冠,却能由武入道。

    “大道无限,可溶一切,岂止于武招;你若习小乘之道,便是不溶。”

    徐汝愚如有所悟,忽展臂,意在缥缈空处,如巨木发枝。

    起身,疾走,云起足下。

    指影戈形,积霞晴灿晚空。

    电迹游动,化作飘香雨。

    不断自我否定,又不断挣扎起复,难道就是困惑一生?

    “大道泽生。”

    断喝直贯徐汝愚的心神,只觉一塌糊涂的内心顿成一片空明,种种武学俱不留痕迹,随意箕坐在如鳞的房檐琉璃瓦上,看向天空硕大的月轮,星眸再启,眸光竟也与这一空的月华一般无二,荧荧,空实莫测。

    傅镂尘道:“痴儿,你若想不透这节,今生武道再难上升,修为再高,也只能是伊周武之流的小乘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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