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献记载分析，赵国县的规模是大小不等的。赵奢曾言赵国有众多的“万家之邑（县）”（《战国策・赵策三》），而平原君赵胜则奉赵王之命以“千户封县令”（《战国策・赵策一》）。

    县有大小之分，地位也有轻重之别。城邑当中有铸币城邑、仓库城邑，这些均非一般的城邑，而是在政治、经济、商业和文化上相当繁荣的要邑或边防重镇。凡是铸造货币的城邑，一般也有冶铸兵器的作坊。其地位之重要由此可见。

    柏人城正是这么一座铸币城邑，城中流行的铜质“刀币”，刀币上铸有“白（通柏）人”字样，在当时，赵国只有邯郸和柏人两个地方铸铜钱。由此，足可以看出柏人城经济的繁荣和商业的发达。

    张瑞作为柏人令，不提俸禄，光其他诸如收礼之类的意外之财，一个月肯定也有不少，所以，建立这么豪华的一座府邸，也是在赵帆意料当中的事。所以，此刻的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张瑞府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朱漆大门的两旁站在两名身披甲胄的家将，明晃晃的刀剑在月光反射下，散发出幽冷的光泽，好像是在无形当中，像众人宣告着里面居住的人，便是这座柏人城的主宰。

    两名家将见到在夜色中走出了两道人影，当下身子绷紧，手执刀剑，冷喝道：“什么人？”

    赵帆从黑暗中走出，听着那两位家将骄横的语气，他黑色的眸子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了一抹冷意，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上前一步，笑道：“赵帆，李牧，前来找张瑞大人议时，麻烦两位兄弟前去通秉一声。”

    那两位家将见是赵帆和李牧，不由的一惊，眉目中的横色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他们二人敬畏的看了赵帆一眼，唯唯诺诺道：“赵帆先生说哪里话，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的职责，有甚么好麻烦的。”

    说完，那两位家将向赵帆与李牧躬了躬身，便快步的回府向张瑞通秉去了。

    赵帆将两人前后相差甚大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的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时代，人这种欺软怕硬的贱姓，都是存在的。

    “姐夫，你说张瑞会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见两名家将离去后，李牧有些担忧的问道。

    赵帆笑了笑道：“没事，不过几个人而已，张瑞不会因此多说甚么的。”

    李牧点了点头，不过神色中依然是有些犹豫，毕竟是要假传父亲的消息，在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抗拒。

    两人正思考间，几道急促的步伐声，便是由府内向府外传了出来，赵帆抬头，只见除了刚才的那两名家将外，身穿貉服，头戴惠文冠的张瑞也走了出来。

    “没想到两位贤侄竟然来了，快快请进。”张瑞从府邸里走了出来，不等赵帆与李牧开口，便是客气的迎接道。

    见张瑞一脸笑意，神态中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柏人令而有任何的倨傲之色，赵帆心中也是点了点头，虽然并不能说此人礼贤下士，不过倒也算是八面玲珑。要是李牧的父亲不是云中郡郡守，而且此前自己也并没有设计击杀焦黑一众，张瑞还会这般客气的迎接自己么？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张瑞大人贵为柏人令，怎么能屈尊亲自迎接我们呢？真的是折煞帆了。”赵帆压下心中的想法，抬起头，假装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

    一旁的李牧也是急忙推辞道：“没错，吩咐下人带我们进去便可，张大人此举，可是太过客气了。”

    王瑞打量了赵帆一眼，微阖的双目微微一张，眼中两道精芒攸然一闪，一抹赞赏的味道从他眼睛里折射而出，旋即笑容满面道：“二位贤侄年少有为，迎接一下，有甚么关系，再也休提其他的了，快快随我进去。”

    赵帆从小在山林里打猎，一双眼睛何等锐利，他准确的将王瑞眼中一闪即逝的精芒收进眼底，不过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的与王瑞客气了几句，旋即随他进入了府邸。

    张瑞的府邸远比赵家小院豪华、气派的多，院中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看上去极为的赏心悦目。

    张瑞带着赵帆与李牧沿着青石径向前堂走去，路旁灯火通明，右侧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想来应该张瑞府上养的歌姬。

    三人来到前堂，脱掉靴子，据席而坐，王瑞三拍手掌，几名袅袅娜娜的女子便是盈盈的走了进来，每人的素手之上都托着一叠水果和酒盏。

    “下去吧。”待几案上摆满了吃食之后，王瑞这才对着那几名女子挥了挥手道。

    “呵呵，自张瑞大人担任柏人令以来，我们城中便曰益富足，百姓称道，一副欣欣向荣的局面。帆对张瑞大人可是仰慕已久啊，平时大人事务繁忙，不得而见，昨晚大人又有要事处理，不便相留，今曰特地上门拜访，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对于王瑞，赵帆心中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而且对之也不怎么了解，不过，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当即为他倒上酒，笑道。

    闻言，王瑞笑着摆了摆手道：“区区小事而已，哪里值得贤侄仰慕？”

    这话虽然说的谦虚，不过王瑞脸上依然有着一抹得意之色。他作为柏人令，当然是希望百姓说他治城有方，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说这话的人不一定心口如一，不过在听到有人赞美自己所在意的事后，仍然免不了要眉飞色舞一番。

    “我柏人城位于赵国中部，素来较少发生战事，百姓们安居乐业，倒也是件美事。”赵帆右手轻握酒盏，举至嘴边，似是无意道。

    王瑞眼睛一转，有些颓然道：“虽说如此，不过本官也因此难以得到升迁啊，若是没有其他际遇，或许一生都只能做个柏人令了。”

    赵帆心思电转，根据后世所学的历史知识，顿时明白了王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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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夜谈

    在战国时候，为了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努力提高行政效率，赵国对各级官吏实施严格的考核制度。考核在国君的监督下，由“相”具体负责。《苟子・王霸》在记述“相”的职责时，讲到其中一项就是“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可，不当则废。”这段话包含着以下这些含义：国家对官吏的考核以“年”为期，每年进行一次，根据政绩的好坏评定优劣，以此做为升降赏罚的依据，最后把考核的结果上报国君进行终审。

    在当时，这一制度有个专有名称，叫做“上计。”所谓“计”就是指“计簿”，它登载着某官所辖区域的人口数目、垦田多少、钱粮出入及盗贼狱讼等事务。“计簿”共有两份，年初由中央政斧对各地情况进行预算，汇成计簿，掌握在国君手中；年终各地官吏将本辖区的实际完成情况登记造册，上呈中央，中央即依据预算对之进行核定，完成预定计划的为合格，否则就是失职。

    国家根据“上计”的结果，对官吏进行奖惩，升官、加禄、赐爵、赏金都是对有为官吏的奖励措施，而免官、降职、受罚则是无能官吏不可避免的命运。那些超额完成任务的官吏，无疑是应当受到特别褒奖的。

    一般情况下，中央对预算的情况较为高一些，所以，就算以柏人城的富庶，一般也只是刚刚超过预算，并不能超额太多，而因此，王瑞想要因为这个而得到升迁，也是有些不可能的。

    因此，像王瑞这等不上不下的官吏，若是想要快速升官赐爵，只有依据军功。

    赵帆轻轻抿了一口嘴边的酒，脑中的思绪快速的转着，他将酒盏放下，淡然道：“未必需要打战获取军功才可升官，以张瑞大人的才能，若是能得到贤人举荐，一定会得到我王的赏识。”

    在赵国，乃至整个战国，除了以上的途径升官之外，最快，也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便是，能得到其他官员的举荐。

    当初商鞅就是通过秦孝公宠臣景监，得以四见秦孝公，提出了帝道、王道、霸道、强国之道四种君主之策。而历史上的赵奢，也是因为得到平原君赵胜的举荐，才得以受到惠文王重用。

    闻言，张瑞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道：“可惜本官我在朝中并不认识什么官员，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升官，受到我王的赏识，也没有路啊。”

    赵帆料定他会这么说，也不急，食指轻扣几案，不慌不忙道：“大人此言差矣，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说完，赵帆也是微微一笑，目光直视王瑞，眼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闻言，王瑞一愣，顿时便是回过了神来，他那双精芒四射的眼睛先是在赵帆身上扫了扫，见后者摇头，旋即又将目光放到李牧身上。

    不过，王瑞见前者那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欲将目光移开，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紧接着说道：“你说的是……”

    “不错，妇翁大人乃是云中郡郡守，那个地方时常受匈奴的侵扰，因此妇翁大人获取军功的条件，极其容易，只要多打几次胜仗，妇翁大人一定会受到我王和奉阳君李兑的看重，到时候，以妇翁大人和王大人您的交情，您说……”

    不待王瑞说话，赵帆单刀直入，直接抢过前者的话头，将后面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到后面，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一笑，不急不缓的咽下喉中的美酒。

    听赵帆说完，王瑞眼中也是涌过了一抹喜色，虽然说求人不如求己，但是他又没其他路子了，再怎么说，这也算是一条出路，有个盼头，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