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饮过后,李明玑放下了酒杯:“没有过不去的坎子,我帮你。”

    今天的见面,和以往每次都不同,来得这么早、待会要面圣、再就是他的眼神,虽然平和依旧,但眸子里的光彩不再,李明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以她的心机,不难看出他的郁郁。

    她了解诸葛小玉。他是个不肯认输的人,不到最后决不罢休……真有麻烦他也不会来找自己消愁,只会迎头而上,除非他遇到过不去的坎子了。

    诸葛小玉不置可否,清淡开口:“四天前,西南处一座兵马大营造反了。”说着,把一块蜜饯放到李明玑的瓷碟中,随即话锋一转:“三年前九月八暴乱,罗冠叛变、反贼起事,武夷卫事先没有丝毫察觉,我这个主官就犯下了渎职之罪;到去年第二场京师大火,任谁都明白那是[***]而非意外天灾,武夷卫严重失职…两次大祸,无数官员被落罪,万岁却都没对我严苛追责。可是这一次,一座大营造反,我这位密探主官,竟比着普通大臣得到消息一点也不早……”

    诸葛小玉抬头,与李明玑目光相对,对视了好一阵,他才再度开口:“这次,不可能再逃过去了。”

    说完,不等李明玑回应,他又岔开了话题:“你可知,有一个人,让我始终不服气。”

    李明玑轻轻点头:“当年皇帝驾前毒蛇,常廷卫指挥使谢大人。”

    诸葛小玉笑了笑,语气平静:“果然,还是你了解我多些…自从坐上武夷卫指挥使,我就一直在和那个死人比。人人都说昔年常廷卫刺探天下,有燕人之处便有这条毒蛇的耳目,我不以为然,也不觉得自己的武夷卫比起常廷卫有什么逊色。可接连几桩事情下来……如果谢胖子还在,或许一品擂当夜暴乱难以避免,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场大火。至于大营叛乱…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卷宗之内记载得明明白白,常廷卫还在时,前后有过三次燕将意图率兵谋反,每次都一样的,叛将还在密谋阶段、根本没来得及起兵,就被常廷卫探到风声,以雷霆手段拿下。”

    诸葛小玉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沉沉一叹:“这便是差距所在了。”

    不论诸葛小玉还是现在的武夷卫,比起当年谢胖子统御的大燕密探,整整差出了一个天地。诸葛大人心灰意冷,同时也明白,莫说景泰是个残暴帝王,就算他是一代仁君,也不会再容得自己连续犯出这么多大错……自己也就快变成一个死人,由此再没和那个死人比试的机会了。

    “没什么特殊事情,只是来看看你。”诸葛放下了果露,李明玑知道他要走,也站起身来:“既然来了…再让皇帝多等一阵也无妨的,或者…不回去了吧。”

    诸葛却摇了摇头,只答了一句:“他待我不薄。”

    李明玑没再说什么,抬起胳膊,双手捂住了诸葛的脸颊……李红衣一直保养的很好,但相比于容颜,手上的皮肤微微露出了些风霜痕迹,不算太好看的一双手,诸葛小玉却闭上了眼睛,真正的享受着。

    片刻功夫,诸葛最后送了李明玑一个微笑,转身离开。李红衣不曾相送。待他走到长廊尽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响…李明玑不开心,一脚踢翻面前的几案!

    诸葛脚步一缓,但未停,终归还是走了。

    叶非非关心大家姐,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推开门来打探,屋中碎瓷遍地、一片狼藉……小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大家姐又摔盘子又砸碗的,还道两个人闹了别扭,叶非非不怒反喜,脸上没啥表情但目光里笑意满满,开心得很。

    李明玑侧目望向叶非非:“很开心么?”

    叶非非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点点头,鼓足勇气说出真实想法:“其实我觉得…就这样分开了最好,大家姐当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和诸葛大人的差事…实在不能在一起的。”

    李明玑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闻言后只是笑了下:“道理谁都懂得,可懂了又有什么用,道理能当做命来活么?”

    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一扫满面颓然:“不是分开,你也不用空欢喜…放心吧,我分得清楚。”所有付党的勾当,李明玑隐瞒得很好,诸葛小玉一概不知,她从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耽误过一丁点与谋逆之事;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李明玑从不用诸葛为自己谋取方便,更不曾利用过诸葛。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一直分得很清楚,平曰里她是这座青楼的老板娘;有机会的时候她是付党、她会造反;与诸葛相对时,她只是个普通女子。

    叶非非有些失望,甚至还有些着急,这些话她早都想说,可以前一直不敢,今天既然开了口,干脆一股脑说出来:“我晓得,大家姐能分得清楚,可谁能保证诸葛也能分得清楚?”

    “不用保证,他一定分不清楚,若知道我的身份,他第一个就会抓我,说不定还会利用我把其他人也都一网打尽。”李明玑忽然笑了,目光有些恍惚,所以笑容里不见往曰的明浩,有些古怪却更显动人,真正好看的笑容:“可是他那么笨,根本不是当密探的料子……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轻轻感慨过后,李明玑转回正题:“帮我联络公子,我有事情求他。”

    要从牢里救出诸葛,非谢门走狗出手不可,李明玑和帛先生虽然有交情,但还支使不动他们来做这么大的事情,何况,谢门走狗身为常廷卫欲孽,看到武夷卫倒霉高兴还来不及,又哪会冒险救人。

    李明玑聪明,知道此事只有找宋阳出面,帛先生欠了付老四人情无数,只要他开口,谢门走狗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非非不情不愿,勉强答应了一声,嘟嘟囔囔的下去了.

    ……诸葛小玉自忖忠心,他不想让皇帝等,可还是在漏霜阁耽搁一些时间,等他返回衙门时,来传召他觐见的太监已经来了一阵子了,待他再换回官服来到皇宫,景泰早都满脸不耐烦,见面下一拍桌子,呵斥道:“朕要打你,服还是不服?”

    当朝重臣,三品大员,皇帝可落罪、可杀头,但不能随意侮辱殴打,也只有景泰别出心裁,先问一声‘能不能打’,问过了就不算侮辱,不失帝王风度。

    面对陛下‘垂询’,又有谁能摇头,诸葛小玉也不例外,长长躬身:“罪臣领罚、谢恩。”

    小虫子声音清脆,招呼门外侍卫:“传执仗卫。”

    眨眼功夫,负责宫内刑罚的执杖侍卫赶到、听宣,小虫子躬身对皇帝:“万岁,怎么打?”

    “三千零二十廷杖!”景泰张嘴就说,小虫子吓了一跳,刚进御书房的执杖卫更是目瞪口呆…侍卫们从不指望万岁体恤下臣,可三千多廷杖,别说挨打的,就是打人的,也得把自己活活累死。

    而且这个责罚不知数目庞大,还有整有零,未免太稀奇了些。

    景泰神情不变,帝王威严尽显御书房内,目光望向诸葛小玉:“打你,也要让你明白…朕传你觐见,平白多等了大半个时辰倒无妨,可眼下正该是你忙碌的时候,你却不在衙门。未办差也无妨,你若回家与老小共叙天伦,朕仍不会罚你,但你也不在家…这一重,罚你二十廷杖,你自己说,是不是已经赚了。”

    诸葛小玉大概了解皇帝的脾气,知道他不喜欢华丽辞藻,他怎么说做臣子的便顺着应就好,当即道:“臣赚了。”

    景泰冷哼,继续道:“西南镇庆大营造反,你事先不曾察觉,便已经有罪,尤其惹人气恼的,最先来向朕报讯的竟不是你!这一重,再罚你三千廷杖,还是你自己说,是不是又赚了。”

    这个真没赚,绝对是赔了,不过诸葛无所谓,三千廷杖?数不清够打死自己多少次了,再多来十倍也不当什么了,再次应道:“臣又赚了。”

    景泰‘哈’的一声笑:“你自己也觉得责罚太轻么?朕便依你,翻十倍,一共三万零二十廷杖!”

    开天辟地亘古未有,疯子皇帝一下子赐出了三万多廷杖,诸葛小玉无所谓的,执杖卫脸色煞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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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株连

    先罗嗦一句撒。

    三千零二十廷杖的十倍,是三万零两百,兄弟姐妹又笑话我数学不好。

    其实这次真不是豆子数学不好,是语文不好,我想写的意思是,三千零二十,前面二十下是第一重、罚诸葛来晚了;后面三千是第二重,罚武夷卫太笨了,景泰翻十倍的话是接着第二重说的…就是三千变三万,二十不变。

    嘿嘿,我数学老好了,是语文太差,没说清楚^_^=========================三万多杖,执杖卫真心想跪在地上问一句万岁:能轮班打么?

    景泰倒是看出了这个侍卫的疑惑,伸手指了指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今天起,你就跟在诸葛大人身边吧。”

    屋里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景泰喝了口药茶,对执杖卫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三万杖不用一下子打完,分下去,每天三杖,早中晚各给朕打他一仗,打足一万天就是了……”

    这个时候,诸葛小玉忽然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通红面色感激,重重磕头。景泰根本不看他,仍对执杖卫说道:“一万天,还不够三十年…这样吧,他生病不打、受伤不打、三节五庆时不打,其他的时候都照打不误,凑足三十年,从明天开始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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