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浅浅地说了一觉,再张开眼睛时天色已暗,国师没有离开,就坐在床前。见他醒来,国师轻声问:“怎样?”
“无妨了。”景泰起身,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住的很,又胡乱发脾气,没的让你担心。”
“战况不利,难免愤懑,这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任谁都不是那龛中的泥巴佛,都会有脾气情绪,正常的。不过……”
国师给儿子递上了一杯药茶,口中的话也随之稍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想一统天下,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即便事先有完全准备,也难免会遇到各种状况,搞得人焦头烂额,何况称雄中土这么大的题目,又怎么可能提前做好所有准备。但是转个身再想一想呢,就是因为它难,所以才有趣;就是因为它麻烦,所以才来劲…人生在世,撑破了天不过区区百年,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做成几件事情?你我算是走运的,有这个机会去征服世界逐鹿天下……所以呵,放松心思,别被一点点小局面困住、更别被那个结果困住,这才能玩得过瘾、活得痛快!我们在这大海中游泳,越游越远,能够抵达对岸固然值得开心,可单单这场畅游,又何尝不是一场大快活。”
一旦发怒就不要压抑,如此对身体的伤害最小,可是最小的伤害也还是伤害,真正治本的法子只在于:不生气。
国师在教景泰‘不生气’,短短几句话里,藏得住他的洒脱大方,藏不住他对儿子的一番苦心。
这世上唯一能让景泰真正听得进去的话,只出于燕顶之口。果然,当国师收声后,皇帝想了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颓丧与愤怒渐渐散去,也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西面有些不顺,但南方打得很好。”
南理的颓势无可挽回了。在凤凰城陷落后,燕军继续南下,南理人也竭尽所能收拢军队,摆开了阵势和强敌又打过两场硬仗,不过无论规模、素质还是补给支援都无法和燕军相提并论,遭遇惨败。
提及此事,景泰眉飞色舞:“南火在西疆给我惹出的麻烦,我在他老巢南理百倍奉还,南火每作祟一次,我便屠他南理一城!”
南火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和作风呢?在南理的燕军越残暴,在燕境的南火报复的就越凶猛。
显然景泰在说话时也想到了,自己的报复又会换来南火的报复,由此皇帝眉峰一挑,‘哈’地一声大笑:“来便来,总有分出胜负的那一天!”
南理、南火、燕国、燕军,无从开解的死结,只有拿人命来填了!
国师笑了笑,就势追问道:“南理的战事如何了,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一个多月前,燕顶收到花小飞的传书,具体信上说了些什么事情旁人不得而知,不过自那之后,国师便闭关不出,连外面的战事都不曾去关心。
景泰笑道:“就快打完了,用不了多久主力就能撤回来。”
燕人攻打南理动用了雷霆手段,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南理人抵抗不住,不停地溃败,任谁也无力回天,不客气的说一句,南理已经灭亡了。
但南理毕竟是荒蛮之地,‘南蛮’的称呼不是白来的。以前隐藏在汉统、制度和文明下的彪悍民风,在真正的亡国灭种之际也完全突显出来,虽然战略上已经输得一塌涂地、虽然大局再无可挽回,可是这群南蛮还要打,只要有命就要打。
兵力和青壮又开始汇聚,正在南方集结,领军之人正是国内最有名的铁血元帅镇西王,从统帅到士兵,全都摆出了赴死一战的架势。
南方,毗邻十万洪荒之处,南理人最后的军队和最后的反抗……南理的北方和中陆都被燕军攻下,西疆则刚刚遭受过吐蕃的入侵,从番军打到青阳、再到南火打去高原,一来一回之间西疆的城池几乎尽数毁灭,再无险可守,是以镇西王把没如燕将料想的那样退入西方,他把最后的战场摆在了南方。
其实这也再正常不过,镇西王大军身后就是十万洪荒、人间边境,从决绝处想,老帅就是要背水一战,退无可退的境地,才能激发士兵最大的勇气。
但‘背水一战’并非必胜一战,正相反的,南理人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实力的差距摆在了那里,和背不背‘水’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区别仅在于,陷入绝境的士兵,能在临死前多杀伤些敌人、给燕军多造成些损失吧。
景泰不在乎,他的大燕有这个本钱,多死几个人他完全能够承受得起,而打过这一仗,南理就再无成规模的抵抗力量了,南征的燕军便可撤回主力、增援到高原上去。
燕顶没去多说什么,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之人都会明白,自己的长项是什么、自己的短处又在哪里,行军打仗本就不是燕顶的本领所在,所以他很少参与意见,皇帝身边自有名帅良将,不用自己瞎艹心。
大概对外面的局势做过了解,燕顶岔开了话题,对皇帝道:“最近我要出趟远门,去高原,雪顶。”
景泰先是一愣,跟着恍悟:“是飞叔那边?”
花小飞要开的那扇‘门’就在高原雪顶,一个多月前国师接到他的传书,如今国师要去那里,景泰疯癫足以但不是傻瓜,哪还会猜不到真相。
燕顶点头:“上次他给我传书,字数不多,图倒是画了一叠。”
洪太祖留在高原秘密山谷的那扇门,花小飞开了三十多年,功夫不负有心人,门上搭载的机关被他一点点地破去,现在就只差最后一道机括便可大功告成了,但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花小飞参悟不透。其实就算他参悟了也没有用,那桩设计凭着一个人、两只手无论如何无法完成破解,类似于双锁连芯的设计,非得两个人同时艹作不可。
所以花小飞传书向国师求援,同时把门上的、他所理解到的机括图纸一并奉上,国师收到信后就开始做功课,直到现在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这就要启程赶赴高原,去汇合花小飞了。
解释过后,燕顶又道:“也不是我一到地方就能开门的,图纸终归是图纸,实际情形多半还要再摸索一阵,这趟要去多久我也说不太好,又得让你独自当家了。”
景泰笑着摇头,两个字回答:“放心。”
国师不再多说什么,离开寝宫去收拾东西准备远行,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暂停脚步、转回头对景泰道:“对了,过一阵稻草会来睛城,给你送来两颗番子人头,一个是叫做墨脱的藩主,另颗是个活佛,唤作仁勒。”
燕顶对吐蕃的势力结构了如指掌,凭着他的见识很快就想到了,南火能从高原消失又在大燕出现,多半是得了墨脱和仁勒两人的相助,只帮助南火一项便足够两人的死罪了,更何况景泰因为南火之事又动气伤身……两人罪无可恕,一定要死的。
刚才景泰熟睡时,燕顶就传令稻草做事了。
南火神出鬼没踪迹难寻;盘踞在仁喀的回鹘人是番邦异种;稻草一个汉人难以靠近对方的重要人物,要去除掉这两个大祸患,别说稻草,就算阿一阿二阿泰重生、再由国师和花小飞联手率领也力有未逮,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让稻草去剪除‘原地不动’藩主墨脱和仁勒活佛,应该问题不大,他还是能做到的。
……
宋阳已经三天没杀人了。
南火的报复、掠劫、烧杀未停,只是宋阳未直接参战。一向自愿充当阵前卒,游走于战场杀人、入魔的大元帅,在自从三天前接连收到了两封信笺后,忽然放下屠刀、收心敛姓了。
常春侯竟然不杀人了?在南火军中,这个消息简直是匪夷所思…不,简直是骇人听闻。
人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瓷娃娃也不例外,但她不问。他不说她便不问。
第四天清早,宋阳洗漱干净,和同伴一起吃早饭。虽然三天不曾参战,但他身上依旧散着浓浓的血腥味道,旁人闻不到,只有宋阳自己清楚。
今天南火会有一场战斗,这次他们盯上了一座燕军的兵马营,吃饭时宋阳对同伴笑道:“我也去。”临行之前,宋阳把三天前收到的那两封信递给了谢孜濯。
到行动时,南火的恶鬼崽子们见到活阎王又拿起了刀子,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宋阳走后,谢孜濯开始读信。
大燕现在已近真正进入了战时的状态,睛城以下所有城池入夜宵禁、对路人盘查加强、交通要道一律实行军事管制,大环境如此,谢门走狗的长途信路想要不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事情,小狗传递信笺所用时间也变得难以预估,是以两封前后相隔二十天寄出、都是来自南理的书信,在三天前几乎同时被送到宋阳手中。
瓷娃娃看过了信,脸色变得古怪了,似乎是觉得匪夷所思、免不了的惊讶、另外她眼中还藏着一点点嫉妒,可神情里又透出了些许欢喜。
帛夫人从一旁看着自家小姐的表情,越看就越纳闷,待她放下书信后,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谢孜濯眨眨眼睛:“宋阳的儿子来了。”
帛夫人吓了一跳:“啥?”
“儿子。他有个儿子。”谢孜濯神情依旧古怪:“苏杭给他生的,现在南理燕子坪。”
要说起来,来自南理的两封信算是‘取长补短’了,丰隆皇帝不确定小小酥就是宋阳的儿子,对此只是一带而过,信中着重强调的是天书的结果;而左丞相的信恰恰相反,对天书之事并无定论只是略略提了下,但对于小小酥的身份、模样可都做了细致说明。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38644
38645
38646
38647
38648
38649
38650
38651
38652
38653
38654
38655
38656
38657
38658
38659
38660
38661
38662
38663
38664
38665
38666
38667
38668
38669
38670
38671
38672
38673
38674
38675
38676
38677
38678
38679
38680
38681
38682
38683
38684
38685
38686
38687
38688
38689
38690
38691
38692
38693
38694
38695
38696
38697
38698
38699
38700
38701
38702
38703
38704
38705
38706
38707
38708
38709
38710
38711
38712
38713
38714
38715
38716
38717
38718
38719
38720
38721
38722
38723
38724
38725
38726
38727
38728
38729
38730
38731
38732
38733
38734
38735
38736
38737
38738
38739
38740
38741
38742
38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