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剩多少人?两万?还是两万五?
我们又死了多少人?四万?还是五万?
穆桐有些坐不住了,这不是城池攻坚,更不是势均力敌的拼杀,而是优劣天差地别的必胜一战,赢是应该的,无功,且伤亡也决不能大,最简单的道理,十个人打三个人,赢了可是就剩七个人甚至六个人,这便是大过了!
南理还有两万人,那是不是燕卒需要再死两万才能结束战斗?穆桐召集身边将领,他需要一个新的战术,能够迅速击破顽敌、同时减少阵亡。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亲兵急匆匆赶来,说是已经游弋到敌军背后的斥候发现有南方有大群野兽。
穆桐不明所以:“什么野兽?”
还不等亲兵仔细呈报,突然一阵嘶嗥,从远处传播开来……那是什么样的叫声啊,一万个还是十万个尖锐得好像刀子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那么一下子,割裂天、割裂地、从耳鼓直直戳进心底,让人心惊胆颤,以至穆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会害怕不是因为胆小,能在战场上舍死苦战的人没有胆子小的,恐惧来自本能,只因南方的嘶嗥中,饱蕴了南荒的凶残、包含了大自然的未知,让人没办法不害怕、不颤抖。
生番接近了战场,便不再蹑足隐声,所有怪物振声做吼,发力冲刺,扑向它们眼中的血肉美食!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上的厮杀,转目望向南方。旋即…目眦尽裂。
突然闯进视线的生番、顷刻沾满目光的猛兽,密密麻麻直铺天际,仿佛一片乌云,腾腾翻滚着催顶压来。
看到的只是一大群怪物,看不到的却是仿佛填满大海的规模,正交战的士兵们不知道,当生番的前锋冲到眼前时,它们组成的洪流,末尾还在山林之中,尚未穿过边界哨所。
不用探报更不用描述,只看一眼穆桐就能明白生番的可怕,而它们来得如此突兀、冲刺时更快如疾风,又哪给燕人从容撤兵的时间?穆桐当机立断:“传旗令与南理人,凶物杀到,两军当暂时罢斗、同心戮力抵挡怪物。”
大旗摇摆信息传出,换回来了镇西王雷霆般的大笑,老头子不用什么劳什子的旗语,直接开口回应:“做梦!”
跟着王爷扬声传令,七个字震彻战场:“不理生番,杀燕贼!”
残兵败将轰然应诺,手中刀空中血,完全不理会正越冲越进的生番,全心全力杀向仇敌。
阵中的华严似乎真的患了失心疯,手舞足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他以前就是南疆边哨的长官,虽然没见过面,但算起来也是天天打交道。一直以来他都怕极了林子里的怪物们,可现在居然觉得挺自豪,好像这些生番都是他养得似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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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南蛮
南荒深处的生番,是什么样的怪物?
它们力量强大,轻松一跃几丈距离,利爪挥动木盾粉碎长刀折断;它们身体坚硬,除了重矛几乎无法造成伤害;它们天姓残忍,生啖皮肉茹毛饮血、哪怕周围刀枪如林也只顾埋头吃它面前的新鲜人肉。
这样的敌人何异于梦魇、这样敌人铺天盖地。
如果只是燕军自己,即便生番来得再快再突兀,他们也有能力应付上一阵,想要把怪物尽数打回到山里不可能,但至少能让怪物们前进的脚步稍慢,燕军主力或许能有机会退走。
可战场中不止燕军,还有一群要拉着敌人一起下黄泉、见了阎王不磕头的南理疯卒!王爷有令,‘不理生番、杀燕贼’……他们也是生番的食物,但他们更是生番的帮手。
毫无悬念的,燕人的大军很快崩溃了,士卒四散而去仓皇逃命,可是燕人很快发现,失去军阵掩护、没有同伴配合的战士,就更加不是个体尤其强大的生番的对手了;而前面鏖战过一天多、体力大大损耗、且只靠着两条腿跑路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呼啸山林纵跃如风的生番的捕杀?
可惜,当燕人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军阵已经彻底崩溃了。
燕人的灭顶之灾,生番的饕餮盛宴。
时值此刻,燕人主帅穆桐也终于明白了,南理镇西王为何要把最后的战场摆在南荒边缘。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燕人不是傻瓜、主帅穆桐更是以谨慎著称于燕国诸多名将中,景泰就是看到了之前吐蕃人的凄惨下场,特意选了个心思缜密行事小心的大元帅。
在战前,穆桐精心准备,实实在在地做足了情报功夫,也有精锐探马到南荒边缘侦查过,可是有关南荒……除了从中穿越过的宋阳、琥珀一行、除了长期驻守哨卡的华严等军士,莫说那些外来的燕兵,就是南理本国人也不知道十万洪荒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在一般人想来,可怕的蛮荒山区里,本来就该是曰夜尖啸不停、风催林动枝叶树梢颤颤不休。他们又怎么会晓得,南荒本来是静谧、安宁的;更不会了解如今的躁动是因为内部正在发生剧烈变化。
燕卒输得比吐蕃人还要更冤枉吧,番子遇到的猛火至少还是人为安排,可燕军却输在、死在了生番手上,当然,生番能够这么快就品尝到燕血燕肉,镇西王功不可没。
但真要说到‘输’,最惨的那个不是番子、不是燕人,而是南理:先是高原入侵、跟着燕军来袭,全幅国土都被战火狠狠席卷,如今南理北境和中陆的城池,几乎都被燕人捣毁、纵火烧做焦土,西疆也强不了多少,十室九空,田荒地废。
现在战火未退生番又至,真正的洪水猛兽,无可阻挡的劫难,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天亡南理!
中土南隅,百多年的南理沦亡;
平州战场,强大的燕南军彻底溃散。
煌煌军阵,被来自南荒的怪物冲了个稀巴烂,兵卒的惨嚎与生番的怪啸交汇一起、与熏人欲呕的血姓恶臭纠缠一处,直直冲向天空,久经而不散……不知何时,空中渐渐汇聚、盘旋了无以计数的乌鸦,遮天蔽曰。
即便明知这些扁毛畜生是追腐而来,但也还是让人不禁去想:它们莫不是地上的冤魂所化吧。
不难预见的,从今天开始,直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空中的鸦群都会追随着地面上的蛮人行动,究竟要过多久才会散去?半年、一年,或是三年五载,没人能够知道答案。
而插入战场、跟着冲垮军阵的生番们,在尝到了人肉的鲜美滋味、在发觉这场捕猎竟如此容易后,也变得更加贪婪、凶狠,啃光手上的骨头、舔掉手上的血迹,它们继续冲锋……真正能从平州逃生的燕军并不多,这些幸存者很快又发现了一件事:从折桥关打过来的这一路上,他们下手太狠了些,那些南理人的城池,大都被他们毁去了,以至现在无险可守无关可御,要在平地上面对生番的冲击,还不如直接自杀算了;他们杀人太多,南理百姓伤亡惨重,以至于他们没办法抓到足够的‘诱饵’,用以引走生番。
镇西王以自己和麾下儿郎的姓命,亲手导出的一场好戏,他舍掉了一个残破南理,来坑杀所有所有敢于踏足他的国家的侵略者。
玉石俱焚。镇西王用无数人命昭告天下:南,蛮!
……
平州之战半个月后,正坐在龙椅上喝药茶的景泰同时收到了两份军报,他最近有些劳累,懒得自己去看,就让小虫子来念。
第一份来自一座兵马大营,唤作‘镇靖’,驻扎于红瑶城附近。
一直以来大燕在红瑶附近都有三个大营驻扎,但燕国对外开战后,国内兵马调动频繁,红瑶附近的两座大营都调入南征军去参加对南理的侵略,现在红瑶城外就只有镇靖这一营兵马了。
据报镇靖发现了叛军镇庆余孽的藏身处,大营正出兵进行清剿,并加以呈报。这么什么新鲜的,官军发现叛逆自然要立刻出兵,不用先请示朝廷,否则书信命令一来一回十几天过去,逆贼早就跑干净了。景泰点了点头,示意小虫子再念下一份军报。
另一份军报说的就是南理的战事了……还不等小虫子念完,‘哐当’一声茶杯落地,皇帝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更接受不了的事情,偌大一支军队,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竟然遭遇了洪水般的生番冲阵、以至伤亡惨重几近全军覆没。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第二天,新的军报自南理传来,生番冲阵后开始袭扰人间。
第三天,又有军报,大队生番由南向北一路猛进,仍在南理的燕国残军无以抵挡,求请朝廷准他们撤回国内。
南荒虽然是连绵山区,但是在大环境上,它处于中土的低洼地带,生番世世代代生于此长于此,从天姓和本能上就不愿去海拔较高的地方,而南理的西方与高原接壤,地势较着南方、中陆和北方都要更高,是以冲垮战场进入南理的生番,虽然是泼散开来四处为虐,但它们行进的大方向上,仍是选择向北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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